第3章

　　
　　我看着他狭长的狐狸眼，莞尔一笑。
　　怎么可能没想过呢？
　　毕竟他是我当年九死一生，拼了半条命生出的孩子啊。
　　我的第一个孩子。
　　也一度是我唯一的救赎。
　　当年的一场意外，我穿进了一本虐文小说。
　　并阴差阳错间，绑定了系统。
　　我的任务是拯救未来会让剧情崩盘的病娇男二。
　　原剧情里，他童年坎坷，造就了阴郁的性格，女主是他唯一的光。
　　可这道光，被男主伤透了心，最后一尸两命。
　　我要在女主出现之前，攻略他的心。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原世界里，我有疼爱我的父母，有自己的事业，穿书这种事，与我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僵持之下，系统带我看了顾驰洲悲惨的童年经历。
　　我几乎是分分钟就对他心软了。
　　如果耽误一段时间，能让一个可怜人回到正轨，那我还是愿意的。
　　可没想到，这一耽误，一年匆匆而过。
　　如果说一开始是抱着别有用心的目的接近，可朝夕相处一年后，我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智商高，长得帅，话少。
　　除了性格有些缺陷，几乎每一条都踩在我的择偶标准上。
　　但不管我怎么努力，攻略进度还是停滞不前。
　　整整两年，他对我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十句。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第三年深秋。
　　那天是顾驰洲母亲的祭日，他喝了很多酒。
　　我担心他的情绪，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
　　没想到这一跟，就跟到了床上。
　　我从没想过要在那种情况下和他发生关系。
　　可就是那荒唐的一夜，让我意外有了身孕。
　　怀孕期间，顾驰洲对我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曾有无数个瞬间让我以为，我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也曾无数次憧憬，我们一家三口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甚至我开始跟系统讨价还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他们和我回原本的世界，而不是只做书中的角色。
　　孕37周，我提前发动。
　　生了整整三天，经历了惊险的顺转剖，才将腹中的孩子平安带到这个世上。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我将对顾驰洲满腔的爱意，寄予在这个小生命的名字上。
　　可天不遂人愿。
　　生产后，顾驰洲毫无预兆地再次对我冷淡下来。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我和襁褓中的孩子相依为命。
　　产后抑郁让我有过轻生的念头，是顾南风的啼哭让我骤然清醒。
　　然而我怎么也没有预料到。
　　这个我倾注了全部心血，期望和爱意的孩子。
　　会长成那副样子。
　　他从未叫过我一声妈妈，他叫我「怪物」。
　　我试着理解，毕竟他能共感到系统和我的对话。
　　整天和空气对话的妈妈，是有点奇怪。
　　但他却对一个月只见得到一次面的顾驰洲有着天然的亲近。
　　甚至连性格，都和顾驰洲如出一辙。
　　我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我明明有悉心教导，有以身作则，有努力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妈妈。
　　我的儿子，却对我的一切，赤裸裸的抗拒。
　　失望是一点点积攒的。
　　对顾驰洲是，对顾南风也是。
　　穿书的第八年，被男主伤透了心的女主出现了。
　　剧情进入正轨。
　　顾驰洲在我和她之间，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当晚，系统宣判我的任务失败。
　　可这些年的种种不容易，系统都看在眼里。
　　我尽力了，尽管结果不如人意。
　　按照规则，我是要被抹杀的。
　　关键时刻，系统动了恻隐之心，偷偷用自己的积分，帮我回原世界。
　　离开的日子我定在顾南风五岁生日的后一天。
　　顾南风生日那天，我邀请了顾驰洲。
　　原本，我是打算向他坦白一切，有始有终的离开。
　　但推门而入的下一秒，我见到了那个女人——
　　原文女主，南溪。
　　我精心养育了五年的儿子，甜甜地冲着她笑:
　　「妈妈，你来啦！」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心墙轰然倒塌的声音。
　　可诛心的时刻远远不止于此。
　　已经许久没有跟我说过话的顾驰洲淡漠地扫了我一眼，「吃完这顿饭，跟我去医院。」
　　恍惚中，我以为自己幻听了。
　　习惯了充当顾驰洲人形翻译机的顾南风小脸一扬，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愣什么愣！」
　　「反正你都要死了，死之前给妈妈捐一颗肾怎么了？」
　　紧接着，被顾南风小手牵着的南溪泪如雨下。
　　「姐姐，拜托你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
　　尤其是落泪的美人。
　　但我却没有欣赏的心思。
　　我离开这里的方法，是死遁。
　　顾南风听到了我和系统的对话，我并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他会转头把我卖了。
　　不，应该是转头和别人合伙打起了我身体的主意。
　　饭桌上，是我提前学了大半个月，精心为他制作的生日蛋糕。
　　而那三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互抹着奶油。
　　我系着围裙，一身烟火气，忙前忙后做了一桌子菜，倒像这一家三口的佣人。
　　我扯下围裙，看向顾南风，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知道我要走了？」
　　顾南风撇撇嘴，没有说话。
　　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嫌恶。
　　「你能听到，所以你应该知道，你和我一样，不属于这里。」
　　「南风，妈妈最后问你一次，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不知道是我哪一个字触发到了小少爷的脾气。
　　他抬手，将桌子一掀。
　　五岁的孩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
　　桌子上的食物飞溅落地，那个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也烂作一团。
　　「你才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是南溪！我们名字里都有南字，妈妈说，这是我和她命中注定的缘分！」
　　「你是个身上藏着脏东西的怪物，你不配当我妈妈！」
　　我怔楞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顾驰洲才阴恻恻的开口，「许舒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我望向他的脸，缓缓笑了。
　　是啊。
　　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儿子。
　　我的胯下生出了歧视我的性别。
　　我的血肉变成了刺向我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