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你说什么？福记点心铺的据点被太子的人拔除了？”故灵君面色冷沉一片。
福记点心铺突然出事，那就说得通为何迟迟不将八珍糕送来了。
“是。”方明琼低声道。
“玄影传来消息，确定是齐国太子高沧动的手，事先毫无预兆，以至于福记掌柜和店铺伙计们都没有逃掉。”
“其中，福记掌柜收到殿下的命令，想亲自送糕点过来，不料中途发现有人跟踪，他不敢暴露殿下，便改变路线，想要把甩掉人，可最后还是没有甩掉人，为了不被抓住严刑拷打……就服毒自尽了。”
齐国刑狱，比周国的更加残酷、毫无底线，一旦犯人被关押其中，就会受到非人的折磨。
周国自然也有残酷的刑罚，可周国统御九州，是四方蛮夷的宗主国，自当有大国气度。
在定明帝上位后的第二年，便修改了周国部分刑狱律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未有确切证据，不得屈打成招，动用酷刑。”
周国有酷刑，但对酷刑的使用慎之又慎。
可齐国这边却是百无禁忌，甚至齐国上层的达官贵人还会主动开发更多酷刑，就为了折磨奴隶时，能获得更多的快感。
所以，方明琼对福记掌柜直接服毒自尽的行为并不意外。
毕竟以齐国刑狱的变态程度，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在重刑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如谢言韫那般忍受了整整三个月的牢狱之灾，还能保持理智，已是心性坚韧无比。
方明琼在心中为掌柜的牺牲感到可惜，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
“幸好，那里只是个小据点，自殿下设立以来，没有真正动用过一次，所以那里也没有存放什么重要物品，除了掌柜，其余伙计并不知晓他们真正的主子是殿下。”
故灵君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去查查，看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如果当真出了叛徒，她绝对会让此人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方明琼思索了两秒，单膝下跪：“殿下，也不一定是出叛徒，属下等人对殿下都是忠心耿耿，誓死追随！”
“我也不希望是叛徒所为，所以你要去调查清楚，另外通知玄影那边，重点监视太子及党羽的一举一动，从生活作息到出门交际，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无论大事小事，都给我仔细记下来！”
故灵君做事谨慎惯了，会将所有的不稳定因素考虑进去。
如果不是有叛徒，那就是齐国太子那边……
故灵君心头微沉：“我难道看走眼了？这齐国太子高沧，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不成？”
她宁愿相信是出了叛徒，都不希望高沧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
可一切的猜测，都得等到玄影归来，才能做出论断。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玄影。”
方明琼刚要退下，却又被故灵君给叫住。
“等等。”
“福记掌柜可还有亲人在世？就算是出了五服的也算上。”
方明琼回忆了下，摇头：“没有。”
当初，故灵君开始在齐国布置人手时，因着路途遥远，都是优先挑选那些家中早已没有亲人牵挂的，来齐国执行任务。
故灵君沉默了一瞬，道：“你即刻传信回大周，让京城仁善堂那边挑选一名跟福记掌柜同姓氏的孤儿，最好户籍也在同个州府内，要资质好一点的，过继到他名下，传承香火，到了规定年龄就送去书院，重点培养。”
“是！殿下！”
方明琼离开后，故灵君没有回屋子里休息。
她在别院四处走动起来，心中思索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在得知齐国老皇帝将护国公府抄家后，故灵君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这些年，齐国皇室顶着一个前雍开国皇帝的宗族分支的名头，导致大周始终顾忌着民间舆论，没有对齐国下死手。
近百年来，因着齐国皇帝的昏庸，导致名声一落千丈，仅仅还能维持住表面的体面，反观护国公府，在齐国民间的名声格外高，且世代镇守齐国疆土，被齐国百姓称为“守护神”。
一旦齐国皇室多年来的丑闻彻底曝光，再加上陷害护国公府一事，那整个齐国皇室的威信都荡然无存，民间必将一片群情激愤。
届时，齐国皇室身上的前雍皇族宗室分支的身份，就不再是保命符，而是亡国的催命符！
所以，从故灵君入齐国京城以来，重心都在护国公和谢言韫身上，倒是因此忽略掉……本该平庸无能的太子高沧。
“哎呀~真是美妙的夜晚，就应该配上大大的鸡腿~”
不远处的凉亭内，一桌子的美食摆得整整齐齐，李老手抓着鸡腿，咬下一口，便忍不住赞叹出声。
“李老？”故灵君有些意外在此处见到李老，几步走入凉亭内：“你不在屋里吃，来外头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吃作甚？”
李老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叫意趣！”
故灵君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歪头瞧着李老一脸津津有味地啃鸡腿，忽然开口：
“李老，你说……我此番入京，是不是太过狂妄了？”
“你才知道啊？”李老一副‘你竟然还有认错反思的一天’的震惊表情，难得见故灵君的眉眼间不再自信张扬，他不由得语重心长道：
“你这小丫头，一出生就众星捧月，龙椅任你坐，奏折任你看，大臣任你揍，凡是你想要的，就没有你得不到，就算有一时半刻得不到的东西，身边人都会费尽心思的帮你夺来，然后捧到你面前。”
李老忽然斜着身体靠过来，对故灵君挤眉弄眼：“是不是觉得特别没成就感？觉得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故灵君默然。
她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有些时候，站得太高，眼睛就只看得到上面，却往往忽略了底下的根基。”
“丫头，你身为决策者，你的一个指令，身系着数万人的安危，当慎之又慎，这一点，想必你的母亲，大周的开国女帝陛下应该教导过你。”
听到这里，故灵君目光闪烁了下。
娘亲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她也一直铭记于心，可这次……到底还是她太过大意了。
“老头子我身为医者，也不会什么治国之道，权谋算计，但你毕竟跟我学医多年，虽未正式收徒，也算我的半个徒弟。”
“在这里就送给你一句话：要时刻对生命抱有敬畏之心呐。”
故灵君盯着李老和蔼的脸庞，没有说什么，余光瞥到后者手里的鸡腿时，忽地伸手一指：
“李老，你的大鸡腿再不吃，就全喂给苍蝇了。”
“啊？什么苍蝇？！”
李老脸色大变，扭头一瞧，果然看见有只苍蝇正在‘觊觎’他的大鸡腿，连忙动手驱赶！
“去去去！滚开滚开！”
“知道老头子我是谁嘛？老头子可是百草谷神医，神医的大鸡腿，岂是尔等区区蝇虫可以觊觎的！”
故灵君笑着站起身，准备去厨房看一看制作八珍糕的食材有没有准备齐全了。
“李老，您慢慢吃，慢慢赏夜，我先走一步了。”
“苍蝇别拍死啊，那也是一条小生命。”
“滚——”
“……”
目送着故灵君匆匆离去的背影，原本正气哼哼的李老忽然就收敛了脸上的神情。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抬头望着静谧的夜空，又啃了一口手上的鸡腿，老眼顿时发亮。
“真香的大鸡腿哟~”
“可惜没酒啊！这小丫头一点都不上道，怎么就不买点酒回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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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韩非子·喻老》
意思是，千丈长的大堤，因蝼蚁的洞而溃决；百尺高的房屋，因烟囱裂缝中迸出的火苗而焚毁。
比喻小事如果不注意，会酿成大祸、会造成严重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