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在妻子书桌发现了一抽屉的机票，每张机票后都贴着一张照片。
原来她每个月固定去出差，都是从南城跨越两千公里到北城去见自己的白月光。
她从25岁坚持到75岁，整整五十年。
而且我养了几十年的女儿，竟然是她和白月光的女儿。
我笑了，笑着笑就哭了。
这五十年我为家庭辛劳工作，退休后也去找工作做，直到现在都75岁了，我还在帮人家扫地。
就是为了有钱让她过上富太太的生活。
可现在，我觉得她配不上我的好。
1.
整整一抽屉的机票让我诧异了两秒。
它们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很珍惜。
我拿起一张来看，时间是五十年前，从南城飞往北城的机票。
这一年是我和贺清婉刚结婚的那一年。
那时因为我工作稳定，我和她生活还算富裕，但还不至于有钱到买机票出行。
那个年代飞机出行并不流行，机票也很昂贵。
她去北城干嘛呢？
想到这里，我发现机票背后贴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冬天时期拍的。
25岁的贺清婉依偎在一个穿着黑色皮大衣年轻男人的怀里。
两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很幸福。
我用手撑住书桌，感觉呼吸都很困难，急忙掏出药瓶吃了两粒下去才好一些。
我把抽屉里剩余的机票都看了。
不知道看了多久，我只知道本来是天亮，看到最后一张已经是天黑了。
最后一张是上个月中旬，照片是在北城一个有名景点拍的。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笑容。
从25岁到现在的75岁。
整整五十年，每个月贺清婉口中固定的出差，原来是去见她的初恋沈墨昀。
而且每一张照片都有一句话。
她说：【今天墨昀带我去喝了北城特有的豆汁，是真的不好喝，但我很开心。】
【墨昀说，他放不下我，想让我和他在一起，可我已经结婚了。】
【但我还是放不下墨昀，我告诉墨昀我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我生了一个女儿，我和墨昀有孩子了，好开心。】
【女儿结婚了。】
【告诉墨昀，我们有孙子咯。】
【和墨昀在一起五十年咯。】
我捂住胸口，差点就晕厥过去。
所以我养了几十年的女儿，是别人的。
孙子也是别人的。
就连爱了五十年的妻子，也是别人的。
我不过是和她有个结婚证，仅此而已。
哈哈，真可笑啊。
眼泪从眼角滑落，手里的机票滑落在抽屉里。
一抽屉的机票就像在嘲笑我可笑的一生。
2.
“你看我抽屉？”
贺清婉突然出现在门口，冲过来把抽屉一把合上。
她虽已经75岁了，但穿着和发型都很精致。
好多人都说，我这样的糟老头，根本配不上她。
年轻时她更漂亮，那时她和初恋沈墨昀是很出名的一对。
毕竟在当时她是出了名的温婉大小姐，而沈墨昀出生于豪门，是温文儒雅的少爷。
只是后来因为沈墨昀要回北城发展，他们因此分开。
然后她父母安排她和我相亲，就被我捡了漏。
“陈世璟，你凭什么看我东西，这是我的隐私！”
她眉头紧皱，声音染上了怒火。
我怔在原地，老花镜上染上了泪水，镜片模糊，令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你每个月都去见了沈墨昀？”
我撑着身后的椅子，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愣了两秒，狠狠推了我一把。
“你每张都看了？”
我腿脚不方便，被她这一推因此摔倒了地上。
摔得我叫唤了一声。
贺清婉看我的眼神里都是厌恶。
“你看看你这副模样，走出去不用你说，别人都知道你没文化，是个恶心的糟老头。”
“也难怪你会这么没有分寸，乱翻我的东西。”
“你连墨昀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从来都会尊重我，很有礼节。”
她一字一句像刀一样刺进我的心房，疼得我快要死去。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你这种人在一起，当初要不是因为你有稳定的工作，我才不会和你在一起。”
她恶狠狠的瞪着我，话语是那样的冰冷无情。
她平日里和我相处很和睦，虽然她不依赖我，不喜欢同我说话。
但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今天她把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
原来我们的五十年，她都很后悔。
可就算是这样，她不爱我，为什么不早点和我提出离婚。
“所以你从来不喜欢我，所以要背着我去见他，还骗我女儿是我的？”
我紧紧看着她的脸。
和25岁的她慢慢重合起来，初次见面时，她穿着得体的旗袍，还抹了口红。
她说：“你有稳定的工作，而我相貌也不差，所以我们可以结婚。”
回过神，贺清婉眼神有些慌乱，咬咬牙说：“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女儿是你亲生的，这些年我虽然每个月都会和墨昀见面，但都是为了弥补年少时的遗憾，那时我们就说过，他要带我去北城大大小小的地方旅游。”
“但我们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你不要在这里污蔑我，如果我真的要和他有点什么，早就没你的事了！”
“可我已经看见了你写的每一句话。”
“贺清婉，你我夫妻五十年，你就欺骗了我整整五十年。”
“让我给别人养了几十年的女儿！”
我难过得说话都有些困难。
“啪”的一声，她突然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岁月已经让她眼角爬上了皱纹，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我。
“是，女儿是我和墨昀的又怎样？”
确实不能怎样。
年轻时我拼命工作，退休后也去工地打工，现在已经75岁了，腿脚也不不方便，所以我只能去扫地赚钱。
挣的所有钱都花在了她们身上，存款也在贺清婉那里。
我现在腿脚不便，如果我离开了她和女儿，我一个人生活很困难。
而且女儿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她从小是被我带大的。
我舍不得离开她，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五十年的妻子。
贺清婉肯定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会义正严辞的说这种话。
3.
果不其然，她马上就说：“陈世璟，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你和我吵架，能落个什么好处？”
“只会让我讨厌你，不管你，女儿从来都是听我的，我不管你了，她也不会管你。”
“你一个人连洗个澡出个门都困难！”
“一把年纪了，有些事该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和我年纪一样大，她身体很好，我却已经是半个身子踏入了棺材。
可我会这样，都是为了她和女儿过上好日子，我拼命挣钱。
而自己连口肉都舍不得吃。
“想好了吗，还要不要追究这件事？”
贺清婉居高临下的盯着我。
我想自己爬起来，可是根本爬不起来。
我苦涩出声：“那你以后能不能别去见他了？”
如果她不再去，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可能！”
她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句话。
“陈世璟，你一把年纪了，应该知道婚姻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我和你结婚只是因为想搭伙过日子，这并不代表我爱你。”
“我爱的人只有墨昀，他和我才是最般配的那一对。”
“如果你不同意我去找他，那我和女儿就不会管你了。”
我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五十年的朝夕相处，这中途她也生过病，都是我一直陪伴。
甚至五十多岁时，她查出了白血病。
女儿和亲戚都说放弃治疗，不然会花很多钱。
可我不放弃，每天都陪着她，带她去各个医院治病。
最后她的病好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北城。
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刚才我看见她有一张照片背后写的是：【劫后余生，我第一件事就是想看见墨昀。】
而我这个日日夜夜陪伴着她的人，被她抛之脑后。
4.
“那你走吧，以后我不需要你们管我。”
我沉痛的说出这句话。
“行，你自己说的。”
“以后我们都不会管你，你自生自灭吧！”
贺清婉甩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上。
床尾的墙上还贴着我和贺清婉的合照。
那是我们办理结婚证拍的。
当时我真的很开心。
贺清婉也一样，她说：“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我以为她是因为爱我，才会和我结婚。
可现在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正如她所说，只是因为我当初有份稳定的工作。
我打电话给了女儿，让她过来一趟。
虽然贺清婉说如果她不管我，女儿也一样。
但是我不信，女儿和我的关系一向好。
她上中学时被贺清婉管着不能玩手机，是我攒了很久的私房钱，才给她买了一部手机。
她上大学时谈了男朋友，钱经常不够用，也是我偷偷塞给她钱。
她总说：“爸，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爸，我都听妈妈说了，你今天因为沈叔叔和她吵架是吗？”
回过神，女儿在电话那头说了这句话，语气中还夹杂着不耐烦。
“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要吃醋，而且沈叔叔和妈妈只是朋友！”
“可是你妈妈这些年一直在去找他，你知不知道她”
我终究是没把她不是我女儿这件事说出来。
我怕她难过。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这件事。
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沈叔叔的女儿又怎样，我只是和他有血缘关系，但是从小是你养的我，你才是我父亲。”
“所以你就不要计较了行吗？”
“妈妈也是年轻时犯了糊涂，可是谁年轻时候没点错误呢？”
“况且沈叔叔对妈妈那么好，带她去北城到处玩，给她买黄金，买首饰，她会和他发生关系也很正常。”
我不敢相信这是我女儿说出来的话。
她大学时谈恋爱，私底下还和邻居家的儿子走得很近。
那时我就告诉她，不能这样。
一个人只能爱一个人。
那时她似懂非懂的点头，我以为她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现在发现她根本不明白。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只是想让你妈妈不要去找他了，毕竟我和她才是夫妻啊。”
“你这样就不对了。”
女儿声音有些生气。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有自己的自由，不能说用结婚去束缚她。”
“算了，和你也说不明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还要忙工作，就不过来了。”
电话直接被挂断，我坐在床上愣了很久很久。
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好可悲。
付出了那么多没得到回报不说，还要被狠狠捅刀子。
5.
这五十年来，贺清婉不止一次做错事，每次都是我包容她。
比如她有一次把所有的钱拿去搞什么创业，被全部骗光了。
女儿和亲戚都指责她。
只有我想办法把这笔钱赚回来，还安慰她没事的。
她做错什么其实我都可以包容。
唯独出轨这件事，我不可能包容。
这一次我不会原谅她，我要和她离婚。
我杵着拐杖，准备去民政局询问离婚需要怎样办理。
没想到在路上一家餐厅门口，我遇到了贺清婉，沈墨昀，还有女儿。
沈墨昀是北方男儿，年轻时身子就很高大，现在老了除了头发白一点，身子依旧高大，看起来身子骨也很硬朗。
贺清婉穿着旗袍，花白的头发用簪子别着，大大方方的挽着他的手，就像他的夫人一般。
女儿则在他们旁边笑着说着什么。
我浑身血液都像停止流动了。
看见他们即将进餐厅，我急忙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沈墨昀这时候发现了我。
“陈老弟。”
他惊讶的出声。
“你现在怎么老成这副模样了。”
“我记得你才75岁吧，怎么像八九十了。”
贺清婉厌恶的看向我。
“你跟踪我？”
女儿也有些生气：“爸，你真的太过分了，妈妈有自己的人身自由，你这样跟踪是违法的！”
“算了算了，陈老弟没读过什么书，也能理解。”
沈墨昀出声，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陈老弟，要不一起来吃饭吧，不过这是西餐，不知道你吃得来不。”
“我吃不来。”
我胸腔里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
6.
“我可不像你什么都吃得来。”
我看着沈墨昀。
“陈老弟，你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你连有夫之妇都能勾搭，这不就代表你什么都吃得来吗？”
“陈世璟！”
贺清婉发了怒。
“你凭什么这样对墨昀说话。”
女儿失望的看着我：“爸，我以为刚在电话里已经让你明白一切了，可你还是老顽固。”
“我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想和你呆一块了，你真的太令人窒息。”
“可是沈叔叔就不会，他是知识份子，和他相处起来很轻松，而且我的孩子也能跟着他学到好的东西。”
看着她们母女一唱一和，我内心失望至极。
五十年啊，整整五十年。
我以为已经让她们母女对我的感情很深厚了。
可是现在她们却因为一个外人这样来对我说话。
她们好像忘了，她们能有现在这样好的生活，都是靠我奋斗了五十年。
我捏紧拐杖，突然就觉得她们母女配不上我的好。
“贺清婉，我要和你离婚。”
我的声音很坚决。
贺清婉瞳孔骤缩，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陈世璟，你竟然敢对我提出离婚？”
女儿也很诧异：“爸，你都一把年纪了，女儿孙子都有了，还提什么离婚。”
“妈妈这样好的女人跟着你是你的福分。”
一把年纪。
所有人都认为一把年纪了，就要将就过日子是吗？
凭什么？
无论年龄多大，都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我就要离婚。”
“我们一起去民政局吧。”
和贺清婉在一起五十年了，平日里我都是唯唯诺诺，唯独这一次我很硬气。
沈墨昀眼底闪着得意，他对贺清婉说：“要不就离婚吧。”
“这样的男人也配不上你。”
“我带你去北城，给你重新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弥补年少时的遗憾。”
我看着贺清婉，她脸色有了动容。
她肯定很想和沈墨昀一起过日子吧。
爱情和婚姻一起，如果是我我也想。
她看向我，嘴唇微微抬开：“好，这是你说的，我们去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