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产床上，打了麻醉后昏睡后的半小时，是我嫁给何璟宸这几年来睡过最踏实的觉。
　　原来，对一个人死心后，真的是能睡着的。
　　所谓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不过是因为还心有期待。
　　我感受不到血肉从身体被挖离的疼痛。
　　却好像做了一个绵长又潮湿的梦。
　　梦里都是我曾经想铭刻一生，如今却急欲抛却的过往。
　　是我对何璟宸近十年的暗恋，快五年的愧疚。
　　“女士，快醒醒！手术结束了。”
　　耳边传来陌生的呼唤。
　　昏昏沉沉中，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在光影里冲我挥挥手，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然后越走越远。
　　泪水从我紧闭的双眼里无意识的流出。
　　没入耳侧凌乱的发丝里。
　　胎停清宫手术结束。
　　那个还没来得及被宣告的孩子，终究是离我远去。
　　我的青春在这一刻也彻底死去。
　　一场手术，我失去了我的第二个孩子。
　　那年生下儿子何知非之后，何璟宸一直避孕。
　　我以为他再也不愿意和我孕育生命。
　　可是，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出差几天回到家，把给他开门的我抵在了玄关。
　　那一晚他发了疯一般。
　　我以为他终于接纳我了。
　　可是，偃旗息鼓的那一刻，他呢喃出两个字。
　　阿甜。
　　本来还沉浸在旖旎中情动不自知的我，闻言如遭雷击。
　　阿甜。
　　是何璟宸对他曾经的恋人姚思甜的昵称。
　　她是他的阿甜。
　　他是她的阿宸。
　　当年是我横插一脚，才让他们孔雀东南飞。
　　一夜荼蘼，情欲还未及消退。
　　我身上的暧昧红痕，便已经变成利刃，叫嚣着刺向我卑微不堪的心。
　　我没有质问，没有哭泣，起身去了客卧。
　　何璟宸知道我离开了，可是，他没有一个字的解释。
　　更没有挽留我。
　　可能在何璟宸看来，没什么要和我辩白的。
　　我也不值得他给出一句解释。
　　哪怕是拙劣的掩饰。
　　都没有。
　　姚思甜这个名字，始终贯穿我和他的生活。
　　她就像空气。
　　看不见摸不着。
　　却时时刻刻充斥在我这几年的婚姻中。
　　甚至，她在不知何时，竟博取了我儿子何知非的好感。
　　她是何璟宸曾经深爱的女人。
　　有多爱呢？
　　那时候，何璟宸甚至放弃何家的泼天富贵，选择和姚思甜一起私奔。
　　差点儿就成功了。
　　“差点儿”，这三个字，从来都是连接着遗憾。
　　因为他们在机场被截住。
　　何璟宸被带回何家，姚思甜黯然神伤远走国外迅速嫁人。
　　一个月后，姚思甜婚礼的次日，何璟宸娶了我。
　　没有婚礼，没有宴席，没有婚纱照。
　　甚至，他都没有出现在何家内部为我们举办的宴会上。
　　连我俩的结婚证照片都是合成的。
　　八个月后，我生下了何知非。
　　因为何知非，何璟宸对我的态度多少有些改善。
　　他没有抵触和我上床。
　　但他从来不会亲吻我的唇。
　　我自知对他不住，便小心掩埋心底的那缕怅惘。
　　被何璟宸在暗夜里拥在身下意乱情迷的时候，我偶尔也会畅想。
　　或许，某一天，我的丈夫会发现我也有一些值得爱的细微之处。
　　或许，我们也能相携着走到青丝换白发，朝阳又西下的生命尽头。
　　可是，他那晚的一句“阿甜”像一把利斧，彻底击穿了我这几年的自欺欺人。
　　在客卧的那一夜，我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直到天明。
　　那晚，窗外的凉月偷窥了我的黯然神伤。
　　可是，我没料到，就是那一夜，我竟然怀孕了。
　　我以为那是上天给我修补婚姻的机会。
　　就像是绝望之人最后抓到的一点亮光。
　　我几乎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于是便更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放弃我的婚姻。
　　年幼丧父，妈妈靠给人按摩把我供养到高考结束。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黑夜，那个被我恨了十八年，也爱了十八年的女人，终于决绝地冲向一辆卡车。
　　那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我成了孤儿。
　　所以，我知道残缺家庭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
　　于是，便不想让我的儿子也受这样的苦。
　　
　　生下何知非，何璟宸对我改变了冷冰冰的态度。
　　如果，我再给他生一个女儿呢？
　　是不是我们就能好好的过日子了？
　　我没有告诉他怀孕的消息。
　　
　　想在结婚纪念日旅行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我暗暗期盼上天能赐给我一个女儿。
　　这次旅行，是何璟宸早就许诺我的。
　　尽管他还是不冷不热，可是到底还是带着我和何知非出发了。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却在纪念日的当天，失去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