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板上又留下了一串新的脚印。
　　刘栋梁脸上怒容荡然无存，忙笑着起身迎接赵春霞。
　　脚步太急，撞倒了那瓶没盖盖子的酒。
　　酒洒了一地，碎片划伤我的脚腕。
　　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又恶狠狠的抬头看向我。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收拾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做事磨磨唧唧，我真是瞎眼娶了你这个懒女人。”
　　儿子给赵春霞倒了杯热茶，殷勤的叫了声干妈。
　　我看着那茶叶。
　　之前听人说喝茶能减肥，我想泡点喝，他们却说这么好的茶，给我喝可惜了。
　　过往的岁月中，在这个家里。
　　酒是给刘栋梁喝的，奶是给儿子喝的，茶是留着招待客人的。
　　只有热了一顿又一顿的残羹剩菜，是专属于我的。
　　赵春霞在爷俩中间坐下。
　　“栋梁大哥，你看我穿这个裙子不给你丢人吧，真丝的，才三千七百八。”
　　“不贵不贵，我拿钱，你把包啊鞋的，都配上，明天给我好好撑撑场面。”
　　刘栋梁从衣柜深处翻出了我藏的钱包，数出厚厚一沓。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逛逛。”
　　赵春霞看了我一眼，笑道：“嫂子会不高兴吧。”
　　“不会不会，她哪敢不高兴，今天还冲我犯倔，让我收拾了一顿就老实了。”
　　说这话时，刘栋梁满脸得意，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他不再搭理我，提着赵春霞的包，殷勤的跟了上去。
　　临走时还不忘吩咐，让我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儿子起身接了个电话，也急匆匆的要出门。
　　他看着还没晾干的鞋子，有些不高兴的嘟囔了起来。
　　“妈，不是我说你，真皮的鞋子不能这么刷算了算了，怪不得我爸看不上你。”
　　“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出去丢人了。”
　　他重重摔上门。
　　门上的红喜字被震落了下来。
　　四周再次归于寂静。
　　只有空气中浓郁的香水味，和我脸上的巴掌印，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看着周围一片刺眼的红，突然想起了我嫁给刘栋梁那天。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我命好。
　　年轻时候的刘栋梁，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电工。
　　他把赵春霞捧在心尖尖上，挣的钱都给了她。
　　赵春霞拿着他的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着一个开轿车的老板跑了。
　　刘栋梁喝了一年的酒，又在七姑的介绍下，娶了我。
　　当时，我是不想嫁的。
　　可是所有人都劝我。
　　“刘栋梁能挣钱，又疼媳妇，这样的男人上哪去找？”
　　“虽然喝醉酒会闹点脾气，但是酒醒了还是个好人。”
　　“你是家里老大，总得为底下的小的考虑吧，你妹妹也得嫁人，弟弟还得上学，总不能都让你给耽误了吧。”
　　在七嘴八舌的声音下，我嫁给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新婚夜里，他问我。
　　“柱子媳妇会种地，老王媳妇会织布，你会干啥？”
　　我愣了一会，说我都会，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结婚后的刘栋梁就不出去打工了。
　　他说：“老子掏空家底把你娶进门，你要是再跑了，老子不是亏大了？”
　　我去了服装厂上班。
　　刘栋梁接点零活，剩下的时间就在家里喝酒打牌。
　　那时候我刚怀上儿子，我每天掐着点回家给他做饭，一块钱掰成两半花。
　　刘栋梁一把牌，就能输掉好几天的生活费。
　　不久，我生下儿子。
　　所有的人，依旧说我命好。
　　“栋梁是个好男人，顾家。”
　　“头胎就是个男孩，这可算是在老刘家站稳脚跟了，就算那个前妻回来，也不用怕了。”
　　“再生个女儿就行了，现在不比过去，儿子越多越好，都讲究儿女双全，凑个好字了。”
　　我抱着嗷嗷大哭的儿子，看着刘栋梁和一群人吞云吐雾。
　　我让他别熏着孩子，他觉得我让他丢脸，对我动了手。
　　疼痛和羞耻让我感到了茫然，我抱着孩子要回娘家。
　　那是我第一次怀疑，我的命真的好吗？
　　所有人都说我嫁得好，刘家有房有电视。
　　可是，电视是借的，盖房子的钱，也是借的。
　　我赚的钱要掰成两半花，一半还债，一半养家。
　　所有人都说刘栋梁顾家又能干。
　　可是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是我干的。
　　他喝醉了，就只会往床上一躺，让整个房间都是熏死人的酒味。
　　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我觉得真正好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就像赵春霞，人人都说她是个不三不四的坏女人，可她从不需要干活，每天穿着裙子坐轿车。
　　即使离婚这么多年，刘栋梁也对她念念不忘。
　　他们又劝我。
　　“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栋梁这样，已经很好了。”
　　“儿子都有了，就别想那些了，安安稳稳过日子，等孩子长大就好了。”
　　现在，儿子长大了。
　　我的生活，真的变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