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空荡荡的家，满地的垃圾，掉落的红双喜。
　　都在提醒着我。
　　没有。
　　我看向了刘栋梁算了一半的账单。
　　儿子的婚礼，榨干了我们所有的积蓄。
　　他怪我不会刷真皮皮鞋，怪我抠抠搜搜上不得台面。
　　可是他忘了，我从没穿过真皮皮鞋。
　　那条红裙子，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新衣服。
　　他的奶粉钱，学费，新房和彩礼钱。
　　都是我抠抠搜搜，一点点攒下来的。
　　除此以外，为了给他娶媳妇，我们还借了十几万的外债。
　　想到这，我又叹了一口气。
　　我嫁给刘栋梁二十几年，还了二十几年的债。
　　他好高骛远，觉得自己手艺好，不愿跟在别人手底下打工。
　　又想证明给赵春霞看，一心想要创业当个老板。
　　攒点钱，就拿去折腾。
　　赔了借，借了赔，一辈子没攒下来什么钱。
　　有年儿子的学费，都是我偷偷摸摸和娘家人借的。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的苦，就像这些还不完债一样。
　　没有尽头。
　　每次吵架的时候。
　　刘栋梁怨我，说我阻止他创业，拖累了他。
　　要是当年没和赵春霞离婚，他早就飞黄腾达了。
　　儿子也怨我，说我没文化，丢他的脸。
　　要是赵春霞是他亲妈，他早就考上清华北大了。
　　辛苦熬了大半辈子，如今日子刚刚有点起色，他们就迫不及待想把我踹开了。
　　既如此，那我就走吧。
　　我赌气般的把记账的本子揉成一团，从衣柜里拿出了剩下的钱。
　　这样的好命，这样的好日子，谁想要谁要，反正我是过不下去了。
　　我把钱卷起来塞进袜子，把自己的旧衣服装进儿子不要的行李箱里。
　　看着一堆洗的发黄的旧衣服，突然觉得可笑。
　　所有的家当加在一起，都没有赵春霞身上那条裙子值钱。
　　东西收拾到一半，有人敲门。
　　来的还是那群劝了我一辈子媳妇婶子。
　　“大嫂子，听说你跟我大哥吵架了？”
　　“要我说，没必要，这大喜的日子，你不能让男人家没面子啊。家丑不可外扬，不能让亲家看了笑话。”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咋就不能忍这一时？”
　　说着说着，孙大姐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
　　“你别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其实早就不是女人啦！”
　　“听说是她年轻时候乱搞，什么磨烂了，做了手术把那里全摘了。这样的女人，你怕什么。”
　　“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好女人，别跟赵春霞那个狐狸精计较。安心和我大哥好好过日子，等着以后带孙子就行了！”
　　带孙子
　　我想起儿子小时候的哭声。
　　想起儿子摔碎我的大宝说我败家。
　　想起我被儿子困住的二十几年。
　　我的人生，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就是为了成全别人。
　　我已经五十岁了。
　　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我忽然觉得，我的命，不应该就这样被困在这所不属于我的房子里。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一字一句的说。
　　“我是个女人。”
　　“可我也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