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哪怕，我已经五十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不解，有人嘲笑。
　　邻居家的媳妇李兰笑道：“大嫂子，你是不是手机看多了，脑子看糊涂了？你这个年纪，闹来闹去，能闹到什么好处？”
　　“是，你年轻时候是厂里一把好手，可你都五十了！就算是服装厂，也不收超过五十岁的女工了。”
　　我看着她们的脸。
　　觉得她们的模样在一点点扭曲。
　　她们的身影和刘栋梁一点点重合。
　　我好像看到无数个刘栋梁围在我的周围，要把我吞噬。
　　生下儿子后，我落下月子病，丢了工作。
　　家里入不敷出的时候，我去支个摊子卖早点。
　　孩子哇哇大哭，客人等着找零。
　　我满手面粉，不知道该去抱孩子，还是该去拿钱。
　　刘栋梁也是这样，一边抽烟，一边笑话我。
　　他说我什么都做不好，这辈子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的命。
　　可我，真的有这么差吗？
　　我看着家家户户翻盖的高楼。
　　时代在发展。
　　曾经的刘栋梁，想不到自己能住上三层楼房。
　　也想不到刘家能供出一个大学生。
　　我能够成就他们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成就自己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蓬勃向前，为什么只有我被困在这个房子里？
　　我是不是也应该，向前迈出那一步。
　　我深吸一口气。
　　“我有手有脚，现在这社会，还能饿死人不成？”
　　她们不再劝，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看着我。
　　一群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离开。
　　我能想到明天一早，街头巷尾，都会传遍我们家那些丑事。
　　可我懒得管了。
　　我在手机上刷到，有家饭店招服务员，管吃管住，工资三千。
　　地点在市区。
　　我晕车，这么些年了从没自己出过远门。
　　我也羡慕那些，有自己的工作，能自己开车，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人。
　　但是我不敢。
　　我怕别人说闲话，怕刘栋梁和儿子生气。
　　可她们有的人比我的年纪还大，却好像什么都不害怕。
　　不像我，五十岁的人了，还要挨打。
　　我又叹了口气。
　　窝囊了一辈子，也该勇敢一次了。
　　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我跟着网上的教的，买好了票。
　　正在此时，刘栋梁和赵春霞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儿子也跟在后边，三人有说有笑。
　　刘栋梁的脸上带着我没见过的骄傲和笑容。
　　好像是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王金花，你命真好，跟了老子这么好的男人。”
　　“明天儿子结婚，给你买了根项链，别再耷拉着个脸，给我找不痛快。”
　　“对了，春霞要在我们这住两天，你去收拾个房间出来。”
　　赵春霞摆弄着手上的金戒指，看都没看我。
　　“辛苦你了，我喜欢向阳的房间。”
　　银项链上的标签还没摘。
　　一百零七。
　　不知道是儿媳妇三金的赠品，还是赵春霞金戒指的赠品。
　　我记得刘栋梁吹牛时说过，早晚有一天要让我过上穿金带银的日子。
　　等了二十几年，也算是等到了。
　　可惜，我不想要了。
　　我平静的说道：“刘建军，我不要项链，我要跟你离婚。”
　　刘建军瞥了我一眼，一声轻哼。
　　“离婚？你知道离婚去哪离吗？你娘家都快死绝了，房子儿子，都是我老刘家的，离了你就只能睡大街喝西北风！”
　　儿子的脸色也很难看。
　　“你别闹了行不行，爸不都给你买礼物了吗？”
　　“我要结婚，你要离婚，成心不让我好过？还非要在婚礼现场过什么生日，这不是抢新娘子风头吗？”
　　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这辈子，做惯了默默无闻的垫脚石，谁的风头都抢不走。
　　只是我从没过过生日。
　　那天大家无意提了一嘴，让我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
　　儿子越说越来气。
　　“小时候你给我开家长会，就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现在还要让我在亲戚朋友面前也抬不起头吗？”
　　“你哪里能比得上我干妈，你知道台上麦克风怎么用，知道酒店大堂的门怎么开吗？”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儿子心底埋藏了这么多怨念。
　　不知道刘栋梁对我的嫌弃这么深。
　　我才五十岁，已经活得像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可我的人生远没有结束啊。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学。
　　我能教会儿子说话走路，怎么就不能教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