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天空又飄起了小雪，細碎的雪花不斷飄落，落到貢河河面上，融進黑色的河水裡，消失不見。
派出所的民警們穿著膠鞋，身上套著塑料防水衣，淌著沒到胸口的冰冷河水，仔細地在水裡打撈著屍塊。
貢河裡有魚，撈上來的屍塊有的已經被魚吃了一些，斷口處的皮膚變得有些潰爛，但由於屍體被拋到河裡的時間不久，加上天氣寒冷，大部分的屍塊還都是新鮮完整的。
蔣眉兒開車趕到貢河邊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打撈出了大部分，水淋淋地在一處釣魚臺上擺著。
市公安局局刑偵隊的警察正在圍著地上的屍塊拍照留證。
蔣眉兒站在警戒線外，一眼就望見了地上的裸露著的女屍。
女屍的身體已經被拼接了起來，只是臉上被尖銳物品劃得看不清面容。
在她的兩隻手的手指上，還貼著銀色的美甲甲片，甲片上面的粘著的亮鑽在相機閃光燈開啟的那一剎那，變得格外璀璨絢爛。
在女屍的腹部，一條從上到下的豎刀口直接開到了小腹，腹腔裡面的內臟器官通通被挖了出來。
在屍體旁邊的地面上，擺著麻繩一樣彎彎繞繞的小腸，和一團一團泡腫了的內臟器官。
只是看了女屍一眼，蔣眉兒的頭皮就開始發麻，全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她感覺到一陣噁心，像是五臟六腑都擠著往喉嚨上湧。
她趔趄了兩步，扶著路邊的一棵樹幹嘔了起來。
沒多久，一隻修長白皙的手遞了瓶水過來。
蔣眉兒的身子弓著，看見了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後，隨即抬頭望向了身旁穿著藏青色警服的英俊青年。
他戴著警局統一發放的雷鋒帽，兩側的帽簷遮蓋住了側臉，更顯得他的五官立體精緻。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帶著些許淡漠，像是浮了一層霜雪，冷冷清清，卻又像沉著暗湧的情意，讓人移不開眼。
“我指甲長，擰不開……”說著，蔣眉兒又低頭咳嗽了兩聲。
林璽坤替她擰開了瓶蓋，把水給了她。
蔣眉兒接過水，往嘴裡灌了一口，漱了漱口，找了個垃圾桶吐了出來。
當她打算再喝一口的時候，水卻被林璽坤拿走了。
“涼，你還是別喝了。”
天上的雪花已經從小碎粒變成了小碎片，簌簌地落在了蔣眉兒的頭髮上，此時的地上也鋪了薄薄的一層白雪，釣魚臺上都是警靴留下來的雜亂腳印。
蔣眉兒沒說話，又朝屍體的方向看了一眼，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如紙。
過了一會兒，她問道：“那是……麗麗嗎？”
“目前還不能確認，要等鑑定科的鑑定結果出來。”
蔣眉兒情緒低落地應了一聲。
林璽坤拿出了筆記本，“蔣女士，我們請你過來，是想向你瞭解一下張曉麗的社會關係。”
“這就是張曉麗是不是？”蔣眉兒抬眸看著林璽坤，“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她？”
“我們目前也只是推斷。”
蔣眉兒知道，林璽坤這麼說意味著那具女屍大概率就是張曉麗，只是鑑定結果沒出來，他不能直接對她說而已。
她又回頭看了眼地上的女屍，再次扶著樹幹嘔了起來。
她彎著腰，雙腿變得痠軟無力，最終蹲在了地上抱著頭哭了起來。
她怨恨張曉麗，她也討厭她，但她畢竟在自己店裡工作了三年，就是養個小貓小狗也都有感情了，更何況還是自己的員工。
現在讓看見她死了，看著她的屍體，蔣眉兒的心裡只剩害怕難過和難以接受。
明明是昨天晚上才跟她打過電話的人，昨天晚上還活著的人，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她今天會這樣躺在這裡。
哭了一會兒，蔣眉兒又扶著樹慢慢站了起來。
她緩了緩，對林璽坤道：“林隊長，你問吧。”
林璽坤看著她哭紅的雙眼，說話的語氣溫和了起來，“我想向你瞭解一下，張曉麗有沒有和什麼人結過仇或者發生過什麼矛盾？”
蔣眉兒回憶了大概十幾秒，說道：“麗麗她脾氣好，在伯爵工作了三年，我沒見過她和誰吵架。只有一次……是周富春的老婆帶人來店裡鬧過一次。”
“當時的情況你能描述一下嗎？”
“當時周富春的老婆帶了幾個打手來了，要找麗麗，我怕出事，就報了警，後面派出所的人來了，把那些人都帶走了。”
“張曉麗是什麼時候從你們店裡離職的？”
蔣眉兒道：“周富春的老婆走了的第二天，我就讓她離開了。”
“走的時候工資結清了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們調查了她的銀行卡，發現她這段時間多次取出過大額現金。”
蔣眉兒道：“她走的時候工資我給她結到了當天，還多給了她兩個月的底薪，應該有兩萬塊錢左右……但是她有個哥哥，她的錢一般也都會打回家裡給他哥買房用。”
問完了問題，林璽坤收起了筆記本。
“感謝配合。”
蔣眉兒問道：“你們忙完了嗎？”
林璽坤解釋說：“張曉麗的子宮目前還沒有打撈到，但是經過討論分析，我們認為子宮應該是被挖……”
蔣眉兒不想聽他分析目前的屍體情況，她打斷了他，煩煩地問：“你到底忙完了沒有嘛？”
“嗯。”
“那你把我送回家。”蔣眉兒又弱弱地補充了一句:“我害怕……”
“好。”
……
回去的時候是林璽坤開的車。
蔣眉兒雖然會開車，但她嬌氣慣了，只要身旁有會開車的男人，她就不可能自己開車。
到了九江君庭停車場，蔣眉兒滿臉委屈地看著駕駛座上的青年，埋怨道：“我這幾天肯定要睡不著了……都怪你。”
林璽坤看著她，認真地道了歉:“不好意思，但是我代表E市公安局感謝你對公安機關作出的貢獻。”
“感謝有什麼用？你感謝我我就能不害怕了？我就能睡得著了？”蔣眉兒生氣地說：“林璽坤，你不要覺得誰都跟你們警察一樣，看見死人了一點事都沒有！”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蔣眉兒哼了一聲，而後要求道：“你把我送到我家門口。”沒等林璽坤說話，她又繼續說道：“不然我是不可能原諒你的，你以後再找我問話，我就不配合你。”
林璽坤看著她蠻橫的模樣，有些無奈。
“好吧。”
蔣眉兒聽到他的話才推門下了車。
兩人從停車場來到電梯間的時候，電梯正在向下降，此時已經降到了六樓。
蔣眉兒心裡奇怪，林璽坤則是警覺了起來。
現在是凌晨，一般而言，很少會有戶主在這個點下樓，不過也不排除是臨時有急事要出門。
電梯很快就下降到了負二樓，也就是停車場所在的樓層，電梯門打開以後，從裡面走出了一個穿著黃色外賣服的高大男人。
他頭上戴著頭盔，臉上戴著黑色的防風口罩，不懷好意的眼神在蔣眉兒身上來回掃了幾下，隨後就走出了電梯。
林璽坤回頭看了一眼外賣員，什麼也沒說地跟著蔣眉兒一起進了電梯。
到了十八樓的時候，蔣眉兒打開了門，自己走了進去，隨後又扒著門框，探出個腦袋問道：“那麗麗她到底有沒有懷孕？”
“我們調查過她在醫院的就診記錄，她確實是懷孕了。”
“那她的子宮……”
“我們以前也遇見過類似的案子，目前推斷應該是被挖走了，至於原因……”林璽坤原本想繼續說，但是看面前的女人表情已經開始扭曲，於是省略道：“大概率是熟人作案。”
蔣眉兒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林璽坤叮囑道：“在犯罪嫌疑人找到之前，儘量不要跟別人透露這件事。”
“好。”
“如果有什麼新的發現，可以給我打電話。”
“好。”
“如果害怕，也可以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