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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薄薄的宣纸上,勾勒着数十个潦草的字,在其正中,还有几点瞩目的暗红蕴开,让人仿佛能够透过这一纸文书,看见那千里外战火纷飞的前线。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整个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接二连三的事端,已然让这些文武百官完全不知所措。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会生出如此战事,让许多本已既定的事,再次峰回路转!

怎么会这样?墨卿烟心中一惊,猛的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那因为奔波劳累而不由得轻轻颤抖的士兵,走到其身旁,面色凝重的接过急报,仔细阅读。

随着目光在宣纸上迅速游走,墨卿烟那一弯秀眉也渐渐蹙在一起,化作一脸愁云不散。

“事情很严重吗?”

本在座上休息的墨渊,见墨卿烟面色如此凝重之后,也是坐不住了,几步跃下,迅速走到墨卿烟身旁,沉声询问道。

面前的女子,在看完急报之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将手中宣旨递给墨渊后,才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开口道,“不是很严重,或许我东墨山河,已经命悬一线!”

“什么?!”墨渊闻言,心中当即狠狠一震,暗骂道:这个关键时候,没想到西华竟然也会插上一脚,也不知道那萧寒轩是怎么想的!

虽然他与墨卿烟接触的时日还不算长,但他很清楚,从她口中说出这般话语,那么这事情便真是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

随着看完急报,墨渊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只因为对方主帅不是别人,而是陆炎,西华丞相陆风辰的弟弟,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了。

不过,这件事情,似乎也是一个契机?

墨渊忽然间转念一想,目光悄然间落在了一旁的墨卿烟身上,深邃的目光中阴晴不定。

此刻墨卿烟倒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旁墨渊的异样,她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报完全扰乱了思绪。

要知道他们东墨才从与北荒的战事中艰难取胜,本是休养生息之际,却恰逢秦相图谋不轨,导致整个东墨国内看似完整,实则已经如那腐朽不堪的巨木,一旦有大风起兮,必定灰飞烟灭。

可笑这一场权利的纷争,如今竟已经衍变成亡国之举……

看着眼前面面相觑的文武百官,墨卿烟心中一片黯然,无比沉重的开口。

“西华犯我河山,如今已经兵临沧澜关下,一旦沧澜关被破,那么我东墨便名存实亡,诸位食东墨俸禄多年,如今正值东墨生死存亡之际,可有人愿往一战?”

墨卿烟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对于这些朝臣没有任何期望,事到如今,即便是她自己,对于这一战,也是没有丝毫把握。

“这……该如何是好?”

“我们才跟北荒鏖战一场,如今又哪来的兵力去迎战西华大军?这不是让人送死吗?”

“对啊,那些城守都选择明哲保身,要不我们也……”

“唉,可惜老夫年事已高,不然也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满朝文武,在这无形恐惧之下议论纷纷,人心散乱,折腾半天,最终却没有任何一人敢站出来率军迎敌,除了唉声叹气之外,便只余下几句懦弱的投敌之语。

墨卿烟尽管心中早就猜到了结果,但面对这残酷的现实,眼中却还是不由得寒光闪烁,怒从心来:只恨父皇在位数十载,到头来竟养了这一帮吃里扒外的废物!

看了看一旁似在冥思苦想对冲的墨渊,墨卿烟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大殿上却是忽然间响起了一声肆意的狂笑,使得包括墨卿烟在内的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那沉默良久的秦华正扶着柱子仰天长笑,本已空洞的目光中,竟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天不亡老夫,尔等奈我何?

秦华心中狂喜,待得笑完之后,才缓缓走到墨卿烟身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抬手指着墨卿烟说道。

“诸位同僚,何必惊骇,你们莫要忘记了,我们这位敢带人包围朝堂的云凰公主,之前可是在边城一计大破北荒三十万兵马,如今她人在此,西华不过区区十万精兵,你们瞎操什么心?”

大敌当前,老夫且看你还能不能有那个时间耗费在我的身上!

秦华在经历过之前的绝望之后,此刻倒是大有破罐破摔之心,三言两语,便毫不客气的把墨卿烟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墨卿烟目光微凝,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纸突如其来的战报,竟给秦华寻到了绝处逢生的机会。

随着秦华一语惊出,那些本已经认命的官员们顿时一个个如同饥饿已久的豺狼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墨卿烟这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上。

或乞求,或威胁,甚至把所谓的家国大义在此刻齐齐搬了出来,一个劲的让墨卿烟来抵御西华大军。

哪怕明知道他们东墨已经没有更多的兵马可以调动,但这些官员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让墨卿烟前去,或许在他们眼中,多一个人的尸体,就能让他们的荣华富贵在西华的铁蹄下多苟延残喘片刻。

只叹东墨之悲,满朝文武,心皆如此,无一死忠尔。

感受着那道道比利箭更锋芒的目光,墨卿烟只觉得心中越发的寒,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了自己大哥这些年究竟是在怎样的艰难困苦之中渡过。

比起那些还在为了自己家国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这满堂衣冠楚楚的官员,与那毁千里河堤的蛀虫,有何区别?

“秦相莫非以为,把我推到这风口浪尖上,你就能幸免于难了吗?”

冰冷似刀的目光扫过整个大殿,墨卿烟最后才盯着眼前似已疯狂的秦华,冷声道。

就算是她必须亲赴前线,那也必须把秦华这个威胁先解决,否则自己寝食难安。

“哈哈哈!当然不会,只不过比起东墨的河山,我这条老命,似乎也就不怎么重要了,要知道,这片江山,如今还算是你墨家的江山,若是丢在你们手中,看你有何面目去面对你那昏迷不醒的父皇?”

秦华闻言,却是再次大笑一声,随后走近墨卿烟身旁,嘴角微微勾起,狡诈如狐般开口。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老夫,只不过没有那一则谋逆的罪证,我看你用什么来说服天下,没有了老夫的帮助,你就算有天大的能耐,这一战也寸步难行!”

秦华在赌,在赌墨卿烟不敢用东墨的江山,来换取一己私欲的复仇。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墨卿烟凝目看着身前的秦华,心中有些犯难。

不可否认,眼前这老家伙不枉做了两朝元老,心智魄力都绝非常人能比,若非此番她选择了直捣黄龙,擒贼擒王,或许要想就这样扳倒这棵扎根极深的老树,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老臣岂敢,只不过自觉这把老骨头对眼下东墨的危难,还有一点帮助罢了,就看公主殿下有没有心与老臣做这个交易了。”

秦华说完,与墨卿烟目光对视片刻,一面是刻骨铭心的恨意,一面是隐忍多年的不甘,如同两把交锋的利剑,都欲要将对方斩断撕碎。

直到墨卿烟终究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秦华心中才松了一口大气,他知道,这一次,他赌对了。

墨卿烟很无奈,也很痛苦,但她没得选择,诚如秦华所言,如此关头,若是没有了他的帮助,她很难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一想到要与自己的仇人合作,墨卿烟心中便传来阵阵刺痛。

或许,换做大哥你的话,也会这样选择吧……

墨卿烟心中暗叹,转头看向殿外,只见那一排煞人的刀兵身后,便是一条白玉石砌成的端庄威严的大道,直伸远方,路的尽头处,是一城墨京,是一方家国……

眼睑轻轻开合下,是数不尽的痛心无奈,突如其来的战事在前,她做不到了为了仇恨不顾一切,她不能亲手将东墨推向覆灭的深渊。

这一场交锋之中,她未败,但也未胜。

“说吧,我倒也想看看,你能用怎样的筹码,来换得你如今的苟活。”

尽管心中千万个不愿,但墨卿烟的确也不能用整个东墨来换得一时之快的复仇,冥想片刻后,她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沉声开口道。

“看来云凰公主到底还是个聪明人,知道以大局为重,其实你我同为东墨臣民,如今已是同一条船上之人,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吝啬。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老夫在东墨国内虽然没有什么兵马实权,但这些年来钱财粮草之类倒是有一些的,只要公主殿下许诺不追究之前之事,那么老夫保证,在你抵达沧澜关时,会有五万担粮草同时抵达,这一点,老夫说到做到!”

秦华直到听见了墨卿烟这句话,心中的大石才终于完全落下,毕竟对于一个敢用刀兵要挟满朝文武的女子,他也难保墨卿烟一时冲动下,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哼,五万担粮草,换你一条狗命,秦相到也真是舍得下血本。”

在听得如此丰厚的条件之后,饶是墨卿烟都微微一愣,惊诧这秦华的家底竟如此至深,也不知道这些年来究竟中饱私囊了多少。

当然尽管心中痛斥,但墨卿烟也不否认,这些粮草,会对这一战有很大的帮助,她没办法拒绝!

心中权衡利弊,墨卿烟沉吟片刻后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秦相如此大方,那若是我再斤斤计较,似乎就有些太过了,这个条件,成交!”

那看似客气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在不到半柱香之前,她二人还剑拔弩张,不死不休。

望着秦华那满脸苟且的笑意,墨卿烟其实心中对于他的恨意并没有减弱丝毫,只是眼下,为了东墨,为了墨家,她还不能杀了他。

不过嘛……墨卿烟眼底深处的寒芒一闪而过,她的确承诺了不追究秦华之前谋逆之事,但她却可以借刀杀人。

这字里行间的暗渡陈仓,一如兵法上的兵不厌诈,早在苍山时她就不知道跟东方烨玩过了多少次类似的把戏,她相信秦华终究难逃一死。

而墨卿烟与秦华之间这一番看似平淡,实则生死攸关的交锋,在不经意间被一旁的墨渊尽收眼底,他心中暗道:翁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是可惜了,如此一个女子……

直到秦华转身走到群臣之中,墨渊才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

纵使斑驳的青衫,也掩盖不住她那一身特有气质风华,如青松般坚韧,如梅兰般芳睿。

从边城时的一计定乾坤,孤身斩敌将,再到眼下的携刀兵困群臣,甚至在东墨危难,满朝皆退之际,唯她一人敢挺身而出,御敌沙场!

这些事情,墨渊自问自己以前做不到,以后或许也做不到。

瞧得墨卿烟那清秀容颜下隐忍极深的一丝疲惫,墨渊心中忽然间对自己生出从未有过的鄙夷,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道,声音似关切,又似在逃避。

“难道这本事男儿才应当驰骋的沙场,非得卿烟你去吗?”

他不知道此刻心中为何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反倒有些失落。

“二皇兄,你瞧瞧这满朝文武,事到如今,我们墨家,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东墨于危难之中,大哥父皇在时,这片江山的重是他们的肩膀一力承担,如今大哥逝去,父皇病倒,那便轮到我了!”

墨卿烟闻言,没有多想,只以为墨渊是在关心自己,转身给墨渊悉心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如今墨京城中龙蛇混杂,这满朝文武,皆是各怀鬼胎,我手中这一万近卫骁骑,在我离去之后,就交给你了,尤其是丞相秦华,务必将其限制住,若此番还能有幸回来,我要亲手为大哥报仇。”

生死边缘的徘徊,权利江山的较量,墨卿烟已然很累,但她却不得不继续坚持下去,只为那一句魂守东墨的誓言。

既然如今自己必须离开墨京,去往战场,那么她便得想办法保证身后的安全,毕竟她可不想自己在沧澜关与西华交战的同时,还得提防身后的冷箭。

“那么,此行卿烟你有多少把握可以取胜归来?”墨渊见墨卿烟去意已决,知道这一切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便继续开口问道。

还能回来吗?这个问题,墨卿烟心中没有任何把握。

想了半天,她才愣愣的看了墨渊一眼,自嘲一笑道,“不妨告诉你,其实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我也没有半分把握。”

“那你为何还去?”墨渊眉头一皱,不知为何,他心中并不希望这个如凤凰般灼灼的女子,就这样凋零在残酷的战场上。

“不知二皇兄可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事到如今,可还有别的办法?更何况,我又不是孤身一人,那些忠诚的将士,不正等待着我们的援军吗?”

一言惊出,让墨渊伫立良久,眺望远方,他似看见那沧澜关中,还有着无数真正热血的男儿拼得一死,也要守卫家国。

卿烟……我不如你!

墨渊心中长叹,或许他们这样的人,从来都却只配在这皇城之中勾心斗角,做着那懦夫,弱者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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