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妈妈对我的到来很是意外。
　　“霍小若，你不去找那位秘书小姐，来找我做什么？我要忙着赶设计图，没空照顾你。”
　　多可笑。
　　每次妈妈见到落单的我，第一反应都是催我去找秘书。
　　在她的观念里，那位善良阿姨就是我的保姆。
　　既如此，却又会为了我亲近秘书，爸爸倚仗秘书而生气。
　　我没话找话，主动向妈妈提问：
　　“好漂亮的礼盒设计，这是爸爸公司新出的产品吗？”
　　妈妈挥舞画笔，不耐烦道：
　　“不，是其他公司的约稿。能不能别烦我，到一边安静坐着！”
　　妈妈从清晨一直工作到深夜，三餐都用桌上放的代餐粉解决。
　　直到合上电脑，才注意到角落还有个我。
　　彼时的我饿得已经神志不清，胃里痉挛不止，连呼吸都变微弱。
　　妈妈并不常带小孩，以为我在闹脾气，用手拍我脸蛋道：
　　“霍小若，别装了，再装我也不会心软跟你回去。
　　“屁大点的小女孩，心思怎么这么多？是不是那秘书教的？她是老绿茶，你别学成个小绿茶。”
　　然而，她的拍打并没引起我的反应。
　　我迷迷糊糊地张合嘴唇，努力地吸着凉风。
　　祈盼风里能有食物降临。
　　也许是我张嘴的举动，让妈妈忽然想起我今天还没吃过饭。
　　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淡，几乎是嫌恶地收回了手：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孩子，小学四年级了连饭都不会吃，难道还要我来喂你吗？”
　　她忘了。
　　这是她刚租的房子，没有饮水机，没有蔬果米肉，也没有存放半毛钱现金。
　　早上，我因她的话，忍住饥饿没有去打扰。
　　中午，我求过她点外卖，但她推说要随时联系甲方核对细节，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下午，我想拿她的代餐粉吃，但被工作入魔的她抢先拿走最后两袋，全部倒入嘴里。
　　我饿得去接自来水喝，灌满一肚子凉水，又反胃得全呕了出来。
　　昏厥前，我望着妈妈厌烦的神情，双眸酸热得发烫。
　　妈妈，你果真不爱我。
　　那么，我也不要爱你了。
　　再睁眼，我发现自己还躺在冰冷地板。
　　妈妈不知去了哪里，只桌上放着一碗吃剩的炒饭。
　　来不及多想，我手脚并用爬过去，狼吞虎咽把那半碗炒饭吃完。
　　摸着依然干瘪的肚子，幻想能再来一碗。
　　“你！”
　　刚放下筷子，身后就传来妈妈含怒的叫喊。
　　“我就说你这孩子果然是装晕，竟然趁我去取快递，把外卖都吃光了！
　　“对亲妈都要耍心机，真是好的不学，只学坏！”
　　她怨我吃完了炒饭，害她得再点一份外卖。
　　我的妈妈，这位极好面子的人。
　　为了塑造自己不贪恋钱权，毅然离婚追求蜕变的形象，离家时没有带走一分钱。
　　准确地说，是爸爸转钱给她，她不收。
　　没苦硬吃，连带着我这亲生骨肉也一起受罪。
　　我垂着眸子，低声解释：
　　“妈妈，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
　　妈妈没有理会我的辩解，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抓起了外卖盒。
　　像把外卖盒当作我似的，用力摔进垃圾桶，随后扬长而去。
　　厚重的主卧门，将我和妈妈隔绝在两个世界。
　　我摇晃着脑袋，饿晕后又苏醒，这种昏沉的感觉并不好受。
　　如果，能有人抱抱我就好了。这样想着，我又开始思念爸爸。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
　　好冷，也好饿。
　　在我即将再次睡去，进入黑梦乡之际，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我面前。
　　“杜诗雨！你就是这样照顾若若的？
　　“若若发烧了，身上烫得吓人！天啊，你还是她亲妈吗？”
　　嗅到爸爸身上熟悉的淡烟草味，我强撑着撑开了眼。
　　妈妈从卧室里不急不慢地走出来，缓缓说：
　　“着急什么，她刚才还在吃饭呢。小孩子身体热些很正常，别大惊小怪。
　　“再说了，我工作这么忙，你要是嫌我照顾不好，就把她接回去呀。或者让那秘书小姐来，肯定比我这亲妈还负责。”
　　她把“亲妈”二字咬得极重，似在宣明自己的身份。
　　可，她如此在乎霍家太太，霍小若母亲的名号，实际做出的事却半点不像是在乎。
　　反倒像报复。
　　我倏地想起第四世临死前，妈妈对我说过的话。
　　“我这前半辈子，就是被你和你爸困住了。所以我不会怜悯你们，更不会回头！”
　　这段话，我在第五世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现在，我依然想不明白。
　　一切明明都是她自己选的。
　　结婚也是。
　　生子也是。
　　她为自己走过的路后悔，为何要将过错归于我和爸爸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