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神情恍惚,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发黄的土墙,昏暗的室内。
室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敢把卫庆牺牲的消息告诉洛洛,害得洛洛上吊。你还有没有良心?给我从家里滚出去!”
卫庆?这是谁?
洛洛皱了皱眉,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渐渐浮起。
原来赵卫庆是这具身体的丈夫?
这具身体的大名叫李美华,小名叫洛洛。
几个月前,赵卫庆在油田因为保卫国家财产而不幸牺牲。
因洛洛身体不好怀相也极差,全家决定瞒着。直到孩子满月,洛洛都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
今天,大伯一家想抢赵卫庆留下来的工作指标,故意将赵卫庆牺牲的消息说了出来。
原身洛洛乍闻丈夫去世悲愤交加,自缢身亡。
然后,她来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
一个身量不高的裹脚老太太走了进来,点上油灯后,一眼就看到睁着眼睛的洛洛。
赵老太迈着小脚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又惊又喜:“洛洛,你,没事?我刚才摸你的脖子,不跳……呸,我这臭嘴!说的是啥啊?”
洛洛一看到她,心中浮起暖流,艰难地唤了一声:“奶。”
赵老太的泪水流了出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就知道,卫庆在天之灵保佑着你呢!”
洛洛动了一动,觉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头也有点晕。
这具身体很瘦,身上没有二两肉,整个人轻飘飘的。
不仅她瘦,赵老太也很瘦,脸色蜡黄,皱纹丛生。
六零时代,哪有胖子?
“洛洛啊,活着比啥都强。”赵老太擦了擦眼泪。
“人死不能复生,你有娃,得为娃想。娃没了娘,活不成啊!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没气,都吓死了。”
洛洛似梦非醒的嗯了一声,只觉得胃里火辣辣的痛。
这是饿的吗?
“娃让你娘领着呢,你别担心,你好好养身子。我去给你炖个鸡蛋羹……”
赵老太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出去炖鸡蛋羹了,屋里又只剩下洛洛一个人。
突然,洛洛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去触眼角下的泪痣。
感觉到超市还在,洛洛松了口气。
超市是她前世得到的,她前世傻傻的,将超市告诉给了父母,结果父母没守住秘密说给了亲戚。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超市,坚决不告诉给任何人。
感觉到超市的存在后,洛洛开始思考起当下的处境来。
她丈夫赵卫庆是赵家的养孙。
赵卫庆的父亲是红军后代,在爬雪山路上出生,交给赵家抚养。
长大成人后结婚生子,便有了赵卫庆。
十年前,赵卫庆的父亲突然消失,大家都说他去找亲生父母去了。
这一脉,只剩下她和婆婆王凤,两个寡妇。
这时,外面又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大伯:
“娘,卫庆到底已经去了。可他留下来的工作不能没人接班!就让国庆去接班吧?”
赵老太的声音里带着怒气:“再敢提这事,你就领着一家大小滚出去!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卫庆的工作是娃的,谁也不能抢!”
“娘!”大伯赵添禄的声音里带着愤怒。
“没出息的贱骨头,连寡妇弟妹和寡妇侄媳妇的东西都抢,你也算是个人?不要脸!呸。”赵老太又骂了一声,甩门进来。
洛洛心中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奶……”
赵老太抚了抚她的额头:“有爷奶在,没人能欺负你。饿了吧?快吃。”
鸡蛋羹里什么都没放,没盐也没油,可是洛洛饿极了,甚至都顾不得烫,就连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一点残渣都不剩下。
赵老太替洛洛掖了掖被子:“再睡会。”
洛洛肚子里有了点东西,人也困倦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转眼就睡着了。
赵老太叹了口气,端着碗出去了。
等到洛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赵家开始吃早饭,吃完就要去生产队上工。
到了堂屋,一家老小都坐在桌子旁,等着赵老太分食物。
“洛洛来了?”赵老太本来板着的面孔带了点笑容,“晚上睡得好吗?就等你了,快坐你娘身边!”
婆婆王凤怀里抱着个刚满月的男娃,瘦瘦的小脸看起来一点都不健康,闻到洛洛的味道就哭了起来。
洛洛下意识的将孩子接过,孩子一到她的怀里就开始拱着要吃东西。
洛洛的神情怔了一下,有些尴尬。
这么多人,怎么好意思?她前世没结过婚,也不知道怎么喂孩子。
就在她抱着孩子犯难的时候,一碗米糊放到她的面前:“给娃吃吧。”
洛洛这才明白,原来这具身体因为营养不够,到现在都没奶……
爷爷赵多福认真仔细地看了一下洛洛的脸色和脖子,见到脖子上面有一道很深的红痕,叹了口气:“洛洛没事了吧?”
赵多福与赵老太是实打实的疼爱洛洛,洛洛能感觉的到,闻言忙回答:“睡了一觉,没事了。”
赵多福嗯了一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看了一眼桌旁的人,“从此以后,卫庆工作指标的事,不许再提!”
“可是!”大伯赵添禄终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爹,那就眼瞅着工作在那放着?我不是保证过了吗?等娃长大,我就让国庆把工作还给娃!”
国庆是大伯赵添禄的长子。
“吃饭!”赵多福拿着烟袋锅敲了一下桌子,声音冷凝,“谁再提这事,就滚出这个家!”
大伯赵添禄愤怒的皱了下眉。
……
早饭吃完,洛洛也弄明白了事情原因。
赵卫庆是石油工人,一个月能拿35块。
在六八年,足可以养活一家老小。
赵卫庆牺牲之后,洛洛每月有十块钱和两斤全国粮票的补助,等娃成年后可以接赵卫庆的班。
大伯赵添禄提议,由他长子赵国庆去顶替工作,每月给洛洛五块钱,这样洛洛一个月就有十五块钱。
不仅洛洛多了一份收入,还解决了一个人的工作问题。
可是爷奶没同意,不许赵添禄打工作的主意。
爷奶的意思明确洛洛这边两个寡妇,手里没钱活不下去!只有丧尽天良的人才会去抢寡妇的工作和钱:
“洛洛在家养着娃,每月能拿十块。你以为工作让你家顶替后,国家还会给洛洛发钱?把工作给了你,她没了收入,你一个月给她五块?万一你哪月不给呢?你说破大天去,这工作指标也不可能让给你。是娃的,永远是娃的。”
于是,赵添禄的二闺女赵红梅‘激于义愤’,把赵卫庆已经牺牲的事情告诉给了洛洛,逼洛洛把工作让给她大哥赵国庆。
没想到,洛洛听到消息之后,自缢而死。
大伯一家,彻底激怒了赵多福和赵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