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棠鸣以前和爹爹上街的时候,听过说书人讲书,书里面的牢头在犯人杀头前一天都会过来通知,也是说‘想吃什么就说?明日送你上路。’
虽然刚才那个狱卒没有问她们想吃什么,但是说了‘上路’。
那岂不是证明自己和家人就要被砍头了,所以才说‘上路’这样的话。
不行,阿姐才刚刚恢复,自己不能吓到阿姐!
想到这里,高棠鸣强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勉强扬起一抹笑意:“没事,这样我们就能看见爹和大哥了,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他在安慰自己的姐姐,也在安慰自己。
“放心,我们不会死的!”高棠华在听见女狱卒的话后,心里也是顿时一惊,但是很快便想了起来,自己父亲五年前就已经考中了举人,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昌安国礼待有功名的读书人,规定有功名的人不能随意杀头。
若是想要处死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需要将他的生平所有事迹不管好坏都上书朝廷,经过朝廷的一层层批准,才能处死,就连他们三代之内的血亲也是同等待遇。
这样的一套过程手续繁琐难办,而且若是有哪位经手的大官欣赏犯人的才识,很有可能会重新派人调查。
他们被关入牢房才三天的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拿到准许杀头的文书。
想到这里,高棠华心情放松了不少。
“真的么?”高棠鸣泪眼汪汪。
“当然是真的。”高棠华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现在咱们先吃饭,填饱肚子再说,反正咱们肯定是死不了。”
其实,高棠华一家被抄家入狱说起来很冤枉。
不过是因为高氏宗族中有位学子吃醉了酒,在外大放厥词,谈论皇位更替的事情,被人拿住了把柄,判了一个五族抄家之罪。
高棠华一家就正好在这五族之末,这才受了牵连。
可是一码归一码,犯错的到底不是自己家,再加上父亲高建修的举人身份,应该不会杀头。
听见高棠华再一次确认,高棠鸣的心才放下来,用力吸了吸鼻涕,点头:“嗯,阿姐你也吃。”
说完赶紧将一旁的饭端给高棠华,自己则跑去牢房门口,又装了一碗,坐在高棠鸣华的身边,大口吃起来。
在牢房里每天只有这一顿饭,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两人唏哩呼噜几口就将一盆饭吃得精光。
肚子里有了饭食,姐姐也不傻了,有了依靠的高棠鸣绷了两天的精神也终于放松下来,忍不住困意来袭,靠在姐姐的怀里沉沉睡去。
虽然从他懂事起姐姐就是痴傻的模样,但是家里父亲和大哥说过很多次,阿姐没伤着头之前特别聪明,无论什么事情,在她手里都会变得特别简单。
而且周围人也称赞过,阿姐像自己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能卖些小玩意挣钱了,还能帮着爹娘照顾家里。
才五岁的孩子,心思总是很单纯。
他想,姐姐那么聪明,说不会死,肯定就不会死,说不定马上就能见到爹和大哥了。
搂着熟睡中的弟弟,高棠华微微调整一下姿势,靠在发霉腐烂的土墙上,抬起满是污泥的手,轻轻拂去两人身上乱爬的蟑螂,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又驱赶了几只在自己身边吱吱乱叫的老鼠,开始在思虑未来。
听刚才狱卒的话,他们一家的判决应该已经下来了,只是不知道判了什么。
难道是流放?还是监禁?
要是监禁还好些,一般就是去就近的地方修官道或者种皇田做苦役之类的,虽然苦一点,累一点,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流放,则分南北。
南方人的流放地在北面,北方人的流放地在南面。
因为山高皇帝远,许多人都想方设法地敛财,所以流放途中,包括押解的官差途中驿站等等,一切都向钱看。
只要你能给钱,他们就让你过得舒心一些,若是不给钱,一路上恐怕会很难过。
听说只要是流放,到达目的地后能剩一半人就是多的了。
自己一家是南方,很有可能被判了流放极北苦寒之地。
财产被抄了,又没有亲人能在钱财上帮助自己家,若是被判了流放,自己一家恐怕会很难过,特别棠鸣还那么小。
想到这里,高棠华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头看向靠在自己怀里酣睡的弟弟。
要是能有办法弄些钱来就好。
高棠华想着,又有狱卒走了过来。
这一次同时来了好几位狱卒,每人手中都拿着几个信封。
女狱卒再次到来就像是平地里的一声惊雷,将隔壁几间牢房内所有关押的高氏女眷都炸了起来。
她们从被关进牢房之后就蔫蔫的,后来听见狱卒说‘上路’心里的想法大多和高棠鸣的想法一样。
有的人躲在墙角哭泣,有的人在小声咒骂那害自己被抄家入狱的罪魁祸首,大家都为自己未卜的未来担惊受怕。
这会一看见狱卒,立马就有人爬了起急切地问道:“我们是无罪释放么?”
“无罪释放?”那女狱卒斜睨了问话人一眼,撇了撇嘴,“你们家族那位大放厥词的书生已经被杖毙,家族中六十岁以下十岁以上的男丁一律流放极北边疆,其余家眷遣返回乡,天黑前离京,不得逗留!”
“老天保佑,不用死了!”
刚才出声询问的妇人听见只有那位惹事的祸首被杖毙,家族中其他人可以暂且保命,心总算放了一半,双手合十,开始多谢起老天来。
又听见女眷和孩童被遣返回乡,便开始担心自己以后的生计,大着胆子问道:“既然遣返回乡,那被抄的田产家财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们了?不然我们回到家乡该怎么生活?”
“嗤!还给你们?想得美。”听见妇人的询问,那女狱卒嗤笑一声,“我就从没听过被充公的财产还能拿回去的,想要拿回去,先做做梦,你们怎么生活是你们的事,只是天黑之前必须离开京都,不然……”
那女狱卒脸一横,眼睛一瞪,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这就是你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