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此言,尹知意只覺得眼前一黑,天都要塌下來了。
因為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認為這個消息並非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
這樣的荒唐事,換做兩年前,魏南風絕對做不出來。
但是自從他被那武周氏灌了迷魂湯後,這糊塗事是一件接一件的,以至於尹知意也不確定武將軍之死到底是意外,還是魏南風一手策劃的了。
畢竟在天朝和金真大戰的關鍵時期,武將軍的存在至關重要。
不行,不管怎樣,這個傳言必須是假的。
“彩英,你立刻拿著本宮的鳳印去調動尹家軍,讓他們暗自抓捕散佈謠言之人。”
“蘇五,即刻以國喪之禮掛白,務必要天下人知道天朝對武將軍的重視。”
彩英已經領命離開,蘇五卻是有些猶豫不決。
“娘娘,沒有陛下的聖旨,您越俎代庖,定會讓陛下遷怒,說不準還會因此被那群大臣詬病,實在是不值得啊。”
後宮不得干政是歷朝歷代的規矩,而尹知意近幾年已經不止一次兩次插手政務了,再加上身為中宮皇后一無所出,又霸佔皇帝多年,朝中大臣是怨言載道。
蘇五一個太監總管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尹知意又怎會不懂。
但是眼前形勢嚴峻,一步走錯,就可能會造成內憂外患。
國家大義比她個人的安危重要多了。
“本宮明白,但事出有因,本宮無暇顧忌太多。蘇五,有些事情耽擱不得。”
待眾人都離開了,尹知意才踉蹌著坐在木椅上,努力忍住暈眩噁心之感。
經此一事,她與魏南風大概要徹底淪為仇敵了。
可只要她尹知意還活著一天,武周氏就永遠只能是武夫人!
她還不能倒下,天朝和尹家都還需要她。
尹知意強打起精神,獨自換上屬於皇后的正裝,氣勢變得無比凌厲。
想必御書房此時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吧。
和尹知意料想的差不多,御書房裡朝廷的肱股之臣彙集一處,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武將軍戰死一事。
武將軍乃是天朝的戰神將軍,從十八歲任職將領以來屢戰屢勝,大敗金真等部落族群多次。可是此次戰役居然讓武靖遠這個常勝將軍都埋骨他鄉,那還有誰能夠繼續與金真一族相抗衡?
魏南風坐在上方閉目沉思,微聳的眉峰彰顯著他內心的煩躁。
“朕不需要眾位愛卿的‘金玉良言’,只需要一個能接替武將軍之職,領兵抗敵的將帥之才。”
此言一齣,滿堂皆寂。
剛剛還爭吵的面紅耳赤的大臣們面面相覷,埋頭不語。
所有人心裡都清楚,若連武將軍都無法消滅的敵人,他們這些人去了就是白白送死。
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又有幾個人願意為了天下去做無謂的犧牲?
尹知意站在門外諷刺一笑。
每次彈劾她這個皇后過於強勢時,滿朝文武團結一心,言辭激憤,口口聲聲是為了天朝的江山社稷,逼得她父母一家被迫辭官避世。
可真到了保家衛國之時,一個個又都成了膽小鼠輩。
“本宮願為陛下分憂。”
魏南風抬眸看了眼盛裝出席的尹知意,不悅地站起身。
“皇后,你是越發不懂規矩了。朕與群臣在御書房議事,你怎可擅自闖入?還不回你的鳳棲宮!”
簡直是瞎胡鬧,戰場上刀劍無眼,一著不慎便會命喪黃泉,她一個閨閣婦人能做什麼?不要命了?
尹知意屈膝行禮。
“陛下,您別忘了,將門虎女曾是西洲對臣妾的稱呼。放眼望去,只有臣妾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有過實戰經驗,熟讀兵法,擅長凝聚軍心,無論從哪方面考慮,她都是獨一無二的將才。
尹知意的言下之意,魏南風自然是明白。但即使是他御駕親征,也不能讓尹知意這個一國之後領兵打仗。
“皇后不必多言,朕心意已決。”
心意已決?當初要納武周氏入宮時,魏南風也是這句話。
尹知意刷的一下站起身,挺直了脊背,眸色寒涼地望著高高在上的魏南風。
“陛下,您的心意是什麼?如今流言四起,都說您為了和朝臣內眷通姦而構陷了武將軍,置其於死地。這個中真假,臣妾不欲辯駁。但是您不能拿黎民百姓的生死當作兒戲,做一個昏君遺臭萬年!”
魏家的江山幾經起伏才有瞭如今的強盛,這是她尹家世代以命相搏換來的結果,她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金真族人有多野蠻天下皆知,若是邊境失守,天朝的百姓必將民不聊生。
噗通聲不斷響起,在座的朝臣呼啦啦地跪倒一大片。
要說大膽,當今皇后尹氏真乃古今第一人,當著朝臣的面就敢直言諷刺批評皇帝。
其實這次皇后出征之事,他們這些做大臣的還挺支持。
若是皇后能抵禦金真敵寇,那自是再好不過;若是皇后也不幸殉國,也正合他們的意。自從先帝駕崩後,朝臣女眷就無緣後宮了,這怎麼能行?
魏南風被尹知意的一番說辭氣的雙手發顫,眼裡的憤怒如有實質。
就在二人劍拔弩張之時,一行人的到來打破了僵局。
“陛下息怒。草民等人願解陛下燃眉之急。”
尹知意瞧著跪在地上的尹宗耀等人,壓抑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
五年前,為了打消魏南風的懷疑,平息朝廷的流言蜚語,盛極一時的尹家舉家辭官,遠離皇城。
五年了,尹知意有五年不曾見過她的家人了。
面對尹家,魏南風的心情十分複雜。
作為新君,他曾經也畏懼過尹家,畢竟外戚干政的例子並不少見。所以尹家主動辭官離京時,他是隱隱鬆了一口氣。
而作為女婿,他卻愧對岳父一家。猜疑妻子,逼走岳家,他的行為不可謂不令人寒心。
這次,尹家能夠站出來,不足為奇。國難當頭,身先士卒的總是尹家。
只是此去艱險,若是有個萬一——
魏南風的遲疑,尹宗耀都明白。
“陛下,保家衛國之事尹家責無旁貸。如今形勢危急,陛下需摒棄兒女情長,早做決定。尹家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寒風凜冽,尹知意被彩英攙扶著站在城牆之上,目送父兄遠去。
昨日匆匆一見,什麼都還來得及說,尹家人就重披戰甲,戎裝出發。
此時雙目含淚的尹知意怎麼也想不到,此去一別竟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