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与你，无话可说。」
　　清凉的嗓音洒在漫天风雪里，我捂着心口闷闷地笑，丝丝缕缕的疼痛蔓延到心口，痛得我几乎要落泪。
　　三百年风雨同舟，三百年朝夕相处，山盟海誓，竟只换来一句无话可说。
　　从前谢长宴对我有多纵容，如今就有多无情，之前为了博师妹一笑，他退了我的婚约，如今为了师妹无恙，他要我的命。
　　我眼底含泪，忍着痛楚，笑着看他：
　　「你要我怎么赔罪呢。」
　　性急的师弟马上开口：
　　「师妹损了心脉，悬壶堂的长老说，同灵根修士心头血可救师妹，师门同属水灵根的只有你。」
　　说完他眼皮微抬，骄矜又自得：
　　「只是七日心头血，元婴期修士皮糙肉厚，真是便宜你了。」
　　脖子上的伤口有些大，说话时痛地厉害，我慢慢摇头，再次重复道：
　　「我如今修为，不如筑基，七日心头血我会死的，我不愿。」
　　谢长宴沉沉看了我一眼，似在犹豫，师妹她突然怯弱地退后，圆润的杏眼微湿，看向我的眼神楚楚可怜：
　　「师姐曾以身饲魔，羡鸢佩服，可是我九死一生拿回的仙草已给了师姐，灵髓也被师姐拿去。」
　　北风吹过，她娇弱地轻晃，嗓音清灵，说完剩下的半句话：
　　「师姐还在恨我吗，恨你不在的这三年我占了你的地位，所以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我们。」
　　师弟年少气盛，护在师妹身前，话语凌厉：
　　「薛念殊，你说这话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若修为不如筑基，三月前如何抽了小师妹的灵髓。」
　　我有些无力，以身饲魔后我的修为溃散，连筑基也不如，又如何能强抽了师妹一个金丹期的灵髓。
　　我说累了，他们是不会信的，只因当时师妹鲜血淋漓地昏迷在秘境里，多日后，师尊却用水镜在我的身体里发现了师妹的灵髓。
　　是非对错，一下有了定论，我从以身饲魔心怀天下的大师姐成了嫉妒小师妹心思歹毒的罪人。
　　见我不反驳，师弟越发得意，他剑锋微挑，直指我心口，露出尖锐的虎牙。
　　「薛念殊，整日把死挂在嘴边，是觉得这样会让我们愧疚吗？你是曾以身饲魔，可师妹她不欠你。」
　　他笑着凑近，贴着我的脸露出一个恶意挑衅的笑：
　　「倒是你，欠师妹的可就多了，薛念殊，你放心，你若真死了，我必给你立一个漂亮的碑。」
　　肺腑生疼，我没忍住，一个巴掌扇了出去，周围安静下来。
　　薛乘云捂着脸看我一眼，安分下来，眼神晦暗不明。
　　这一巴掌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我垂头微微喘气，「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抽师妹灵髓，也没有逼她去寻仙草。」
　　寒风刺骨，我捂着心口不断咳嗽，伤口崩裂，黏腻的血顺着掌心蔓延，谢长宴神色微动，拦在我面前：
　　「师尊，薛念殊是犯下大错，可她」
　　他话未说完，师妹眼眸泛起泪光，突然哭着跪倒在我面前，泪眼盈盈道：
　　「师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师姐恨我是应该的，若不是我时日无多，也不敢来劳烦师姐。」
　　她伏在谢长宴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句句哽咽：
　　「师姐以身饲魔救苍生于水火，我却趁她不在占了她的位置，如今还要师姐救我，是我罪该万死！」
　　谢长宴清润的眼怜惜地注视师妹，温言安抚：
　　「羡鸢，错不在你，你也没有占她的位置，她走到如今的地步全因她咎由自取，与你无关。」
　　真的与师妹无关吗？处处针对我的是她，拿自己命陷害我的也是她，现在却告诉我，这一切全因我咎由自取。
　　我看着他们的衣袂翩飞交缠，很是相配，旧疾复发，温热的血涌在喉间，我生生咽了下去。
　　从前我练剑划伤一点皮肉，他们都心疼地恨不得替我受伤，如今怕是我死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一定会动容，何况只是吐血呢。
　　师妹哭得格外伤心，盈盈落泪的样子看得我都心生不忍，何况是把她放在心尖的师尊。
　　可我想赌一把，赌师尊会不会为这三百年的情分信我一次。
　　我挣扎着扯住师尊的衣袖，血迹蜿蜒，我从肺腑拉扯出来泛着血腥的一句话：
　　「师尊，我没有撒谎，不是我不愿意救师妹，我真的取不了心头血。」
　　师尊垂眸看我，那双浅淡的金色眼眸如霜雪般湛然，带着神性，他轻轻抚开我的手：
　　「念殊，不要逃避，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他们三言两语定了我的结局，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我缓缓闭眼，闷闷地低笑，没有做过的事，我怎么负责。
　　我垂眸安静下来，不再辩解，或许我从万魔窟活着出来就是一个错误，在师尊，在谢长宴心里，我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万魔窟。
　　悬壶堂暖意融融，我却寒意彻骨，怕我挣脱，他们连捆仙绳都用上了。
　　我眼睁睁看着悬壶堂的师兄拿着利刃捅进我的心口，皮肉破开的瞬间流出鲜红的血，冷汗直流，痛得我说不出一句话。
　　血液流失的感觉让我感到巨大的恐慌，我伸手想扯住师尊的衣袖，哀求道：「师尊，我疼。」
　　眼眸流转间我看见师妹怯弱地躲在师尊怀里，不着痕迹地推开我的手，嗓音娇柔，泫然欲泣：「师尊，我怕。」
　　平日冷若冰霜的师尊此刻万般怜惜地捂住师妹的眼，轻声哄劝：「不堪入目，羡鸢莫怕。」
　　随着血液慢慢流失，我的意识慢慢开始恍惚，原来在师尊眼里，我受剜心之痛也比不过小师妹一个蹙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