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童养夫嫌我笨，“傻子”“蠢才”叫了小十年。
　　我努力种地养猪挣钱供他读书，他也确实聪慧，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文人。
　　他赴京赶考，我死皮赖脸拉着他让他还我这许多年的银子。
　　“我若高中，必百倍还你！”
　　他不懂，我要的不是银钱，是情分。
　　后来，他高中，我嫁人。
　　成婚之日，我在辛苦挣钱盖的小院里摆了酒席。
　　状元郎却大驾光临，一刀砍翻酒桌。
　　“顾小花，你当真不愿嫁给我？”
　　我握紧了小白脸的手：“不嫁。”
　　“你还欠我百倍的银钱，还了再走。”
　　“你真的要走？”
　　我死死拽着莫无非的袖子，细软的料子被我扯出了褶皱。
　　莫无非抽了半天都没抽出来自己的袖子，气急道：“顾小花你给我放手！”
　　“别走！别走行不行？”
　　我哭得一脸鼻涕眼泪，说话都不利索，可就是不肯放手。
　　这是我辛辛苦苦供养了快十年的童养夫，他拍拍屁股走了，我怎么办。
　　莫无非聪明，此去京城定然能高中，我好好养的相公跑了，谁来赔我的钱？
　　“我若高中，定然百倍还你！”
　　“放屁！你走了就不会回来。”
　　莫无非发了狠，一脚踹上我心口，疼得我立刻松了手，满地打滚嗷嗷叫唤。
　　他匆忙逃到院外，临走又回过头喊我：“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这些年给我花了银子，我肯定还你。”
　　“只是，我满腔抱负，不能与你一个粗苯村妇草草成亲，大丈夫当求庙堂之高，怎可困于乡野。”
　　明日朗朗，四月春风吹动他的衣衫，倒真有些少年锐气锋芒毕露的味道。
　　我的童养夫随着春风，飘走了。
　　“哎哟，花儿，没摔疼吧？”
　　顾三婶心疼地扶起我，我揉揉心口，疼得钻心，怕是肿了。
　　不知道是皮肉伤还是连心伤。
　　“这，唉，莫无非也太绝情了！”
　　顾二叔敲敲烟杆子，不赞同：“妇人之见！人家是要当大官的，哪能在咱这破落村子里呆一辈子。”
　　顾三婶叉腰骂了回去：“当了大官又怎么样，冷心冷肺的，眼里还能有我们这些命贱的人？那么重的税不就是大官搞出来的？没良心，呸！”
　　手指头戳到了顾二叔脸上：“他当上大官他享福，还能轮到你吃上热乎的？”
　　顾二叔骂骂咧咧，但骂不出什么东西，嘴里乌鲁乌鲁半天，又蹲地上继续抽烟杆子了。
　　刘婶把乱糟糟的院子收拾好，劝我别太伤心。
　　她说男人就是薄情，别说他考得上，就是考不上，他也会走，今天不走明天走，今年不走，明年后年总有一年要走。
　　“留不住的别强求。”
　　我胡乱擦了擦眼泪，后悔得紧：“早知道不好吃好喝供他了。”
　　莫无非是我八年前捡到的，他躺在村口奄奄一息，村长说他身上衣服是丝绸料子，怕是大户人家遭了难逃出来的。
　　我问村长要不要救，村长说他不救。
　　“傻子才救，哪来的粮食给他吃。”
　　我救了。
　　我小时候就没了爹娘，靠吃百家饭长大，村里人都和善，没人强占房子田地，反而帮衬了我不少，所以我家还有些余粮。
　　莫无非昏迷了整整五天，我怕他饿死，就熬了软烂的米粥，一口一口喂他。
　　他醒来第一句话：“你是谁？”
　　我才知道他果然是落魄贵公子，州城里的官家少爷。
　　他就此在我家里住下来。
　　他要读书，我便省下粮食走上一天一夜挑到县里去卖；
　　他穿不惯麻衣，我就卖了鸡鸭给他做绸布衣裳；
　　他吃不惯糠饭，我就给他单做细粮，自己悄悄咽下剌嗓子的粗糠。
　　我想着他以后也是我的人，养好点是应当的。
　　谁知养出了忘恩负义的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