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母女俩在说悄悄话,侯夫人正慈悲万分给庵里添了点香油钱,让定方师太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瞧着侯夫人更是悲天悯人。
侯夫人开口道,“我那五娘最近不知是真的,无缘无故落水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我想叫师太瞧瞧五娘的八字。”
定方师太满面慈色,“府上五姑娘有侯夫人这样的祖母,真是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贫尼且为五姑娘看看八字。”
秦嬷嬷顺势递上写着袁澄娘八字的红封。
定方师太接过来,仔细地一看,没一会儿,面露惊色,将红封放好递还给秦嬷嬷,“府上可有人肖虎?”
秦嬷嬷闻言,手中动作一滞。
侯夫人眼有异色掠过,“不如师太是何意?”
定方师太笃定道,“五姑娘生来与肖虎之人相克。”
秦嬷嬷顿时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却是笑道,“师太且细说来听听,也好让老身晓得这相克的道理。”
定方师太又念了句“阿弥陀佛”,却是闭着双眼,“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尼庵里清修多年才悟得一点点门道,若侯夫人信的话,且听贫尼胡诌几句。”
侯夫人眼尾扫过秦嬷嬷,秦嬷嬷立即心领神会,将屋里的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
侯夫人这才又同定方师太说,“还望师太指教,好让我们侯府上下平平安安。”
定方师太睁开双眼,微叹口气,“五姑娘生性娇纵,那肖虎之人必不能与五姑娘日日相处,贫尼只能说这里了,再说下去就是泄露天机了。”
侯夫人听在耳里,面上笑意未减半分,“老身曾许下愿,五娘受了惊,若是师太有什么可收惊的法子且快快说来,待得五娘身好之后必给师太送去香油钱大谢。”
定方师太面有难色,“我佛慈悲,看在侯夫人一片慈爱之心份上,贫尼也顾不得泄露一回天机,府上五姑娘看八字是必有后福,只是不能与肖虎之人相处,会累得肖虎之人常年郁气结于胸,不能有长命之相。”
侯夫人依旧笑着,“谢师太,秦家的,还不送亲自送师太回清水庵?”
秦嬷嬷听到定方师太那一番话,早就变了脸色,赶紧地就送定方师太回清水庵,也就她知道侯府里的主子也就她经年伺候的小姐如今的侯夫人肖虎。
她这一走,侯夫人就摔了手边的荷叶带托茶叶盏。
她面色铁青,“真真是贱人所出的贱子贱种,想抬举她一回,还撑不起来!”
屋外的秋岫刚要撩开帘子往里近,就听得侯夫人粗声粗气在里头发脾气,便放下了撩帘子的手,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样。
红莲去了三院,她便成了侯夫人面前的大丫环。
秦嬷嬷才从侧门送定方师太回去,忠勇侯府门前来了人,正是府上老姑太太的长孙蒋欢成,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人瘦瘦高高,一袭宝蓝长衫,眉眼间还有些稚嫩,木生跟在他的身边,瞧着极为伶俐。
他这一来,竟连多年未理事的老忠勇侯袁勇都给惊动。
老忠勇侯袁勇年轻时上过战场,侯府的爵位到不是他亲自挣下,是先祖所留,他承侯府的时候,爵位照旧并未削爵,到府里大爷袁克定承侯位时必会降爵。
老忠勇侯袁勇惟一的嫡亲妹妹当年嫁到西北,自从再没见过一面,老姑太太的亲孙子上门来,惹得老忠勇侯暂且出得丹房到荣春堂,见到老妻绷着个脸的样子,到不同她计较。
他大马坐下,也没有那些个讲究,冷眼瞧着侯夫人,“怎么不见老三家的跟老四家的?
侯夫人闻言,心下不悦,平时都不见他一面,就在侯府里头,她这个侯夫人就跟个摆设似的,非得有事儿,他才到她的面前。当着大儿媳与二儿媳的面儿,没有立时发作出来,便朝大儿媳那边瞄过一眼,“老三家的,老四家的,怎的不来,可是没把我跟侯放在眼里?”
世子夫人刘氏最是晓得这位侯夫人的心思,有什么露脸的事就巴不得三房四房的人别露面,但凡能为难三房与四房的事,侯夫人必定要万分婉转地打着嫡母的架势来做个和事佬。
她立即道,“三弟妹刚有了身孕,身子虚着呢,不好过来;四弟妹
世子夫人刘氏心里惊愕,面上半点未露,“早些听得老姑太太那边来信是月底才到,没曾想这么着就来了,不过儿媳早就准备好,就让表外甥住在大哥儿边上院子。”
她这么一说,侯夫人并未反对,到也没怎么欢喜,横竖老姑太太还没嫁出门时,就让她心里不痛快,身为小姑子到是插手起兄嫂的房里事来,为这个侯夫人一直对老姑太太有几分心结。
老忠勇侯一听,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往荣春堂外瞧了一眼,“这怎么还没把人迎进来?”
话音才落,就见到府里的张管家迎着表少爷蒋欢成进来,别看他年岁才十四五,端的是一副沉稳的派头,即使是刚入侯府,也不见有丝毫的惊讶之色,一路进来并不四处里张望,待得进入荣春堂,更是端的方正。
“欢成见过舅公,舅祖母。”
蒋欢成朝着老忠勇侯爷与侯夫人行礼。
没等得他行完礼,老忠勇侯爷便急忙地站起来将给他扶起,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老姑太太的亲孙子,眉目清俊,端的是一副好相貌。跟他当年见过的妹夫还有那么点相像,不由怀念起自从出嫁后便再未回过京城的亲妹子来,声音里就多了些轻微的鼻音之色,“好孩子,好孩子,让舅公看看,让舅公看看……”
还真把蒋欢成从头到脚好好地看了一通,这一看,他到是挤出几滴眼泪来。
蒋欢成还是头次见这位舅公,一时之间并没有那许多感情,颇有点手足无措。
侯夫人正等着蒋欢成行礼,姿态摆得足足的,就连赏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叫老忠勇侯这么一拦,她眼里顿时掠过一丝不悦,当着两个儿媳的面儿,她还是给足了面子。
她索性起来,作势劝道,“侯爷,可要仔细身体,甭叫哥儿给累了,哥儿这一路过来,不定得多累呢,不如先做休息一番?待得休息后,明日里好叫这府里的上上下下都来认认亲?”
她这一说话,惹得老忠勇侯十分的不喜,回头见她笑意满面却是半点未到眼底的样子,心里就涌起一股子厌恶之色,索性就跟蒋欢成说,“你舅祖母说的也是,瞧你这风尘仆仆样,是得休息下,也不用等明日,晚上你们几个舅舅都回府里来,你都认一认,把家里的人都认全了才好。”
蒋欢成点头应是。
老忠勇侯见他沉稳的样子就十分欢喜,指指屋里的两个儿媳妇,“这是你大表嫂,那位是你二表嫂,你都见一见吧。”
蒋欢成也上前见礼。
世子夫人刘氏瞧着这位表少爷,十四五岁的年纪,到比她的明哥儿还要高一些,就是不知道学识如何。
二奶奶杨氏到是有些不以为然,并没有将他看在眼里,维持了表面的礼节。
老忠勇侯难得兴致上来,便要亲自领着蒋欢成去院子。
世子夫人刘氏便吩咐身边的婆子跟了上去。
这一走,荣春堂顿时就静了下来。
侯夫人阴着个脸,捏在手里的绢帕差点都让她给捏碎,想当年,她想让老姑太太嫁给齐国公府三爷当填房,却让老姑太太一口拒绝,还把这事告到婆婆那里,累得她让婆婆好训一顿。
好好的齐国公府三奶奶不当,非得远嫁西北,叫她早早地守寡,也是她自己的命不好。侯夫人想到这些心里才好受过来,瞧向世子夫人刘氏的面,装作一副关心样,“那院子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别失了我们侯府的体面。”
二奶奶杨氏闻言就插嘴,“是呀,大嫂,虽说蒋府家在京中没有什么根基,也不能小瞧了人,我瞧着这年岁将将好,明娘也差不多要相看人了,不如……”
侯夫人闻言,立即就喝斥道,“你胡沁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杨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喝止了。
世子夫人刘氏暗恼,到是没跟杨氏一般见识,站起来同侯夫人告退。
见刘氏一走,侯夫人就瞪着杨氏,她自己的亲侄女,“这种话也是你说得的?”
杨氏还有点委屈,“姑妈,我这不是觉得蒋家哥儿瞧着挺好嘛。”她通常都这样子,在没人的时候为显得与侯夫人的亲密,就不叫“娘”直接叫“姑妈”。
侯夫人叹口气,侄女多年如一日,一点长进都没有,二房里乱得不成样子,“你瞧着挺好,怎么不提提四娘??”
提起自家女儿,杨氏就不依了,“姑妈,我们芯娘还小呢。”
侯夫人见她这个样子,还算是给她点脸面,“明娘自有你嫂子操心,你个婶娘瞎操什么心!还是怕侯爷有联姻的心思?”
杨氏小心和气地走到她身后,叫伺候的秦嬷嬷退开,亲自替侯夫人敲起肩来,“姑妈也是的,将我这点儿小心思就看得透透的,您自是舍不得四娘去西北。”
侯夫人自然不乐意将自己嫡亲的孙女嫁去西北,“别提明娘的事,省得你嫂子心里记着。”
杨氏乐得听从侯夫人吩咐,仿佛在侯夫人面前得了脸。
侯夫人年纪大了,就有点爱困,索性就歇了。
二奶奶杨氏走到荣春堂门前,见秦嬷嬷跟了上来,不由有点儿得意,“秦嬷嬷,你那儿媳可好?”她就看不惯这老货,平白无故地养出个红莲,竟叫她表哥看上了,差点没拉回二房当姨娘!
秦嬷嬷本就有心跟上来,听得二奶奶这么一问,连忙恭敬地回答,“老奴那个蠢笨的儿媳,不值得一提,还能留她一条命,都是老夫人跟二奶奶的恩典。”
尽管当时二奶奶杨氏半句话都没替秦妈妈说过,听得秦嬷嬷这番恭维话,还真的像是她自己讲过一样,“呵呵”半掩嘴一笑,“秦嬷嬷哪里的话,我就瞧不见三房那样子,跟着像是被谁给欺负了似,就五娘那骄纵样,秦妈妈个奶妈子哪里当得她一句!”
秦嬷嬷面上露出惊慌,“奴的儿媳的的确确是没顾好五姑娘,五姑娘是个好的。”
她说五姑娘是个好的,让二奶奶杨氏听得不顺耳,停住脚步,冷眼扫过秦嬷嬷,“我以前还瞧着秦嬷嬷是个聪明人,如今看起来跟你那个儿媳也没差别,到是红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这一脸的聪明相!”
秦嬷嬷一听,差点给跪了,幸好这廊下没有人,二奶奶杨氏身边的大丫环早就让杨氏给打发了,不然这话要是传到别人耳里,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她慌忙道,“老奴年纪大了,愈发地不知事,还望二奶奶明示。”
二奶奶杨氏这才收起冷眼,笑靥如花般,她长得中等偏上一点,在侯府四个儿媳中最不显眼,这一笑,到让她显眼起来,“听说三叔快回府了,三叔每次回府总要给五娘带东西,也不知道这回三叔见到五娘会不会更高兴些?”
秦嬷嬷能在侯夫人面前几十年如一日的有脸面,自然不是个笨人,“老奴个孙女定会好好地伺候五姑娘。”
二奶奶杨氏“呵呵”一笑,“对嘛,就是,本就是去伺候五姑娘的,不管在娘的身边伺候还是在五姑娘的身边伺候,都要好好地伺候。”
她的步子就跟着轻盈起来。
待得红莲跟了老三,她到要看看表哥怎么敢跟老三抢女人!
他要是乐意穿破鞋,她就闹得他好看!横竖他不要脸了,她也不要脸一回。
她这一走,自然没看见秦嬷嬷紧绷的脸,已经有年纪的脸,显得特别阴沉。
府里二老爷最个喜新厌旧之人,秦嬷嬷还当过二老爷的奶妈,就格外晓得二老爷的性子,跟三房可不一样,三房至今无子,若是红莲得了大福生下儿子,便是三房惟一的儿子。
秦嬷嬷的视线落向三房院子,颇有几分志得意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