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篱回了家,天韵区东梅路的一栋九层的老旧小楼。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九层洋房,现在已经沧桑显露,大多数人都搬离了,这里又是渊城的外环,医疗和教育各项资源都接不上轨,很少年轻人都不会选择继续住在这里。
她的家在五楼,没有电梯,膝盖的疼痛,爬楼梯都停顿了好几次才能继续往上走。
刚要掏钥匙开门,宋悠然就从里面打开了,高兴地喊她:“姐姐!”
“悠然……”宋篱还有些气促,但看到妹妹满面春风迎接她的模样很是欣慰,看来今天的状态是不错的,屋内还隐约传来舒心的音乐。
“你怎么知道就是姐姐呢?”
宋悠然指着在厨房做饭的范舞菊,语调有些迟钝:“妈妈说的。”
范舞菊转身走向客厅,“大老远就看到你在楼下了,怎么上个楼要这么久。”
“刚刚接了个电话。”宋篱不想多说自己的苦,继续拉着宋悠然:“告诉姐姐,在听什么歌?”
“BDR的钢琴演奏。”宋悠然端坐着,眼神始终停留在音箱上,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放音箱的那个位置,之前放着她心爱的钢琴。她被医院诊断为精神失常后,到处求医治疗,家里的经济来源更加紧迫,就把她的钢琴变卖了,她的状态时好时坏,谁都无法预料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
宋悠然出事之前,钢琴弹得特别棒,在学校出类拔萃,都几次被破例推荐到大舞台,还接了多个家教,都一致好评……
宋篱的那点“雕虫小技”,也是以前调皮的宋悠然逼着她学的。
正因为宋悠然的优秀,宋篱每每见到她都觉得惋惜又痛心。仿佛就是因为自己,才害了她……
三年前宋篱曾计划离开旗亮,被贺谦发现了,气得把她关在瓷云阁好几天,放了狠话说要让她知道逃走的后果!
宋悠然就是那个时候出的事,被两个渣男轮流QiangBao,被非法拘禁折磨了三天三夜,其中一个还是渊城少有名气的富二代。
她当时还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贺谦交待的,是不是为了惩罚她、警告她别想着离开旗亮,直到……
宋篱报了警,也请了律师,在开庭之前却得知,是旗亮的律师团在帮那个渣男罗颂江洗脱罪名!
宋篱苦苦哀求贺谦,求他不要出手,不要帮罗颂江,让那个人渣受到法律的制裁!贺谦怎么可能听她的话,她越是求饶,他越是起劲!
最后官司败诉,宋悠然被QiangBao的事实不存在,甚至出具的精神失常的鉴定报告,也被对方冤枉成伪造,目的是骗取罗颂江的金钱!
曾经活泼大方的宋悠然,在哪里都像金子一样在闪闪发亮,可是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的她,目之所及都是一潭死水,时而静默时而疯魔,时而喃喃自语,甚至伤害自己……
宋篱没有在家待太长时间,吃了晚饭,给宋悠然剪了个头发,就准备离开。
P-n58的资料还不完善,她得赶紧想办法找杜湛嵘再收集一些数据,不然这件事没完成,她都抽不出时间挣钱。
临出门之际,范舞菊拿着早就装好的小袋东西,“篱儿,这个你先带回去,下次你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空回来!”
宋篱接过袋子,往里一瞧,有三盒是她一直贴膝盖的膏药,妈妈认识一个老中医,自从这几年她的膝盖疼得越来越厉害,就没有断过这种膏药。还有一小包切得精致的葛根,也是妈妈给她解酒用的,可是她失去味觉以来,喝酒都难以掌握,每次都喝得几近晕死,根本没有力气弄葛根汤水解酒。
但是不知情的妈妈依旧细心,鼻子一酸,她赶紧转身,开门,不敢回头。
范舞菊追出门,小声喊:“累了就回家,抽不出时间回来就多打电话!悠然和妈你别担心,照顾好你自己!”
宋篱下了楼,把车开出一段距离后才敢靠边停留,趴在方向盘上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曾经一点委屈,抱着妈妈哭完就舒服了,如今,最不能掉眼泪的,就是在妈妈面前。
任悲伤溃堤了十几分钟,驾驶座的手机突然震动,宋篱瞥了一眼,是杜湛嵘打过来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接起,她现在情绪不对,不想见他,即使很多想要得到的数据迫在眉睫。
杜湛嵘一连打了两次,她都没有接电话,苦恼之下抓起了酒杯。
贺谦抬手阻止,“怎么,手还挂着,就想喝酒了?”
今晚他们临时约在“烟火”清吧,本来杜湛嵘先约了宋篱吃完饭,她说没空,才约了贺谦出来聊天的。
“有点……担心她。”
“给他续上!”贺谦拿起他装柠檬水的杯子,对着吧台内的小哥吩咐。
服务生小哥不敢怠慢,赶紧给他加满了柠檬水。
贺谦知道他打了两个电话给宋篱都没有打通,转身去了洗手间的方向,拨通她的号码。
“贺总。”宋篱接得很快。
贺谦嘴角上扬,她接了他的电话,速度很快,还算满意。
“贺总?”宋篱见他没有回应,再喊了一声,还不到九点,怎么都不该是喝醉的时辰。
“没什么事了。”贺谦挂断了电话,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回到座位上,看得出来,宋篱没有给杜湛嵘回电话。
“走了,我送你回去,等下个星期璞言回来,我们再约酒。”
杜湛嵘还是坐着没动身,“你先回去,我想约宋篱出来,有点担心她。”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活蹦乱跳的!”贺谦拿起手机准备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随后又放下了,“你自己还是个病号,难不成想留下来自己喝闷酒?”
说到身体健康……杜湛嵘想起那天她做的饭菜,“她是不是没有味觉?”
贺谦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宋篱啊!”杜湛嵘说起来又心底着急了,“你认识她是不是很久了,她进旗亮做你秘书多长时间了?你有没有发现她好像没有味觉?或者,她有没有说过这个事?”
“她怎么可能……”没有味觉!
没有味觉……贺谦突然没有勇气说下去了!近几年宋篱的酒量大增,他也曾经认为她应酬太多把酒量都练出来了,但他更多的是怀疑……
因为有很多次,贺谦明明知道那是烈酒,宋篱拿起就喝,像喝白开水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有以往她爱吃的菜系和餐厅,即使他再怎么折磨她,也会偶尔找借口让她陪自己吃,她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可是后来,她吃东西的样子,说是如同嚼蜡都不为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段时间她的转变,他真的有怀疑过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或者是不是故意给他脸色,但完全没有从失去味觉这个方面联想过!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杜湛嵘面色微惊又凝重,“看来她真的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是,她性格太要强,有时候就像块石头!”
随着一连串的声音传进耳朵,贺谦才回过神来:“你为什么说宋篱没有味觉?”
“上周她在我那里做饭,放的都是糖,吃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发觉,我也以为她只是拿错了调料罐子……”杜湛嵘苦笑,回味着当时嘴巴里咀嚼出来的味道,“第二次做饭之前,我特意把盐罐子换成了糖,她还是没有发觉……满桌子的菜啊肉啊,她吃得很平常,完全不知道自己放的不是盐……”
贺谦若有所思,即使表情纹丝不变,但内心已经躁动的很,因为这种事情,他也遇到过……有一次宋篱做菜可能走神多放了几次盐,进口都是齁咸到发苦,她却在一旁吃得很坦然,当时还骂了她一顿,她只是闷头不语。
原来……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