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濃用了好久,才把小團兒哄睡。
看著小團兒睫毛上掛著的淚,她輕柔地擦拭著。
七婆婆早就哭紅了眼睛,正是盡力剋制著。
“欺人太甚!當我們小公子是個物件不成!任由他們玩!”
“姑娘往後可如何是好,這府上,皆是不能得罪的,就是吃喝不愁也過得艱難,難免有人挑事,故意為難咱們這無人撐腰的。”
見姜濃只是低著頭不語,七婆婆說的話越發的急迫了。
“這裡是有姑娘你的父親母親,可說到底,倘若旁人欺負了你們母子二人,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為你做主的,便是叫姑娘吞入肚子裡才是真。”
“老爺夫人還是疼你的,可他們更疼的是大姑娘和二姑娘,還有三少爺。”
“自小大姑娘就是看你不順眼,處處為難你,二姑娘更是妒忌你生得太美,處處壓她一頭……這不是安生之地,留在此處只讓人受氣……”
七婆婆語重心長地說了好些話。
姜濃只是低頭,看著懷裡熟睡的孩子。
她自知七婆婆之言皆不是胡話。
她受不了氣,也想報仇。
可現在,無人能幫她報仇解恨。
祖母不在。
姜家無人是倚仗。
她得罪不了任何人。
連著對著姜玥多說一句狠話都會惹上更多的禍端。
不該這樣的……
祖母曾說過,往後必然有一個真心疼愛她,顧念她,憐惜她的。
可沈世軒不是。
到了如今,她自知尋不到,可她想尋一個依仗……
那人能在姜玥設計她後,幫她籌謀,讓姜玥同樣被夫子厭棄。
能在姜茹推她入池子後,讓姜茹久病不愈。
那人還需有權勢。
能制住如今姜家權勢最大的姜茹最好……
可如何能尋到?
眼前她不知。
仔細想想或許會有法子。
……
晌午後。
姜玥來到了姜濃的住處。
這回她倒是沒帶什麼兒子女兒,只是挽著張玉梅的胳膊,笑盈盈地衝著姜濃喊著四妹妹。
“孩子呢?我再瞧瞧可是好些了。”
姜濃抬眼看向她:“他睡了,哭得也累了 ,他不是個聽話的,恐怕叫醒了再哭起來不好哄。”
姜玥也就不糾結了,瞧著也不是專門來看孩子的,坐在了姜濃的身側,親暱地拉著姜濃的手,和母親對視了一眼道:“我來尋你,也是有要事於你說,就是不知道你怎麼看的。”
姜濃:“大姐姐且說。”
姜玥猶猶豫豫地,還是笑著開了口:“我這不是見母親和父親為你的事勞心憂慮嘛,你也不能一輩子都待在姜家,說出去也是叫人笑話的,我是想到了一個主意。”
姜濃直勾勾看著姜玥,並未開口詢問。
姜玥也不扭捏,直接開了口:“侯爺是有一位好友,如今正是而立之年,死了結髮妻子,正是要尋娘子續絃,好主持一大家子事。”
姜玥說著,時不時地看姜濃一眼,繼續道:“要說這個好友,他可是京都城有名的商賈大戶,錢財數不盡,若是去了他家門,那可是錦衣玉食!”
“雖說商賈卑賤,可人要過日子的,就離不開白花花的銀子,往後日子若是過舒坦了,過好了,便是也只有自己知曉。”
姜玥說罷,看向了母親,問道:“母親你來說,女兒說得可對?”
薑母遲疑片刻道:“也是不假,到底也是富貴人家。”
姜玥滿意笑著,扯了扯姜濃:“你說呢?四妹妹。”
姜濃抬頭看向滿面笑容的大姐姐姜玥,雙目平靜得似一灘死水,無波無瀾:“我不願。”
姜玥臉色一僵,維持著笑道:“你可是要想清楚了,連母親都說好,定然是不假的,我和母親還能害你不成?”
姜濃垂頭:“我不願去,大姐姐何必逼迫我?”
紅著眸子,姜濃看向母親:“母親是嫌我在家中給家中丟人了?”
薑母當即上前,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摟住姜濃的肩膀道:“你怎會這樣想,母親自然是疼你的,怎會嫌你。”
“你便是在家中待上一輩子,也是行的,無人能趕你離開。”
姜玥見勢頭不對,改變話術:“也是我想差了,這事不急,四妹妹別放在心裡頭。”
姜濃乖巧點頭:“我知母親和大姐姐是為了我好,可商賈雖是不缺錢財,可到底是地位低下,常被人說卑賤,若我嫁過去,到底會有礙於兩位姐姐和父親的官聲,還不如不嫁。”
薑母似想到了什麼,怔了怔,當即說道:“你想得仔細,是為孃的沒有考慮周全。”
“我們不嫁給商賈,落人口舌。”
“不過就是些銀子……”
薑母和姜玥一同離開的。
路上,姜玥顯然是不大樂意,沒了來時的興奮。
“母親,你怎就不再說說四妹妹,那可是京都錢家!若是四妹妹嫁過去,我們姜家也能和錢家交好。”
薑母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姜玥的手:“你四妹妹命雖不好,可不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潦草再把她嫁了人,我們身為她的親人,是要為她好生籌謀才好。”
姜玥越發不願了,拉了臉色:“侯爺如今缺了錢,若是我能幫他,和錢家交好……母親你怎就不為我憂思憂慮?我剛掌家,家裡家外有一大堆事要我操心,侯爺又是接連納妾,許久都不來我屋裡,若是我把這事辦成,他便是會開心些,更珍重我一些的。”
薑母心疼地撫摸了一下大女兒的髮髻,安慰道:“娘怎會不疼你呢,你放心,娘必然會給你想辦法……留住男人的法子多的是,不是隻有叫你四妹妹嫁給別家這一項……”
“你四妹妹說得也不錯,那商賈之家,怎能說嫁就嫁,有失身份不說,也是叫人笑話的,哪裡有好人家的姑娘嫁到商戶的……”
姜玥低頭拽了拽手中的帕子:“母親說得是,是要好好想想。”
*
在姜玥省親離開的第三日,姜濃收拾了東西,抱著孩子就去探望了父親母親。
說是要去莊子裡住上些時日。
姜尚書和薑母也是沒想到。
多問了姜濃幾句。
“可是在家中住得不舒坦?”
“可是有下人為難了?”
姜濃一一回答,只說是沒事,想去外頭的莊子寬寬心。
散散身上的晦氣。
之後姜尚書和薑母也沒有多問,便是由著姜濃去了。
姜濃也的確是去到了京都城郊外的莊子。
這莊子是姜濃的嫁妝。
常年也是由姜濃打理。
裡頭的屋舍蓋得也是舒坦,順從姜濃的心意。
在這裡住著也是極好,天氣熱,莊子的側面有一碧波的湖,上頭綠荷盪漾,淺淺的花苞縮在其中……
偶有風吹來,帶來了陣陣的涼意。
姜濃並不覺得自己會長住。
故而帶著東西不多。
可她卻是把小團兒的東西都帶了來。
今日過後,她不論回到姜家幾次。
都不會再把小團兒帶去姜家。
那姜家沒人在意她的小團兒,便是下人準備的東西也都是面子上的不上心。
父親母親更不樂意多看小團兒一眼。
昌哥兒那事,她便是怕了。
她作為母親,總是要保護自己的孩兒的。
……
而姜府內送走了女兒的姜尚書夫妻二人,面面相覷看了對方一眼。
薑母不是很確定地問道:“濃兒可是怨我們了?在家中住得好好的,怎就這樣離開了?”
姜尚書皺著眉頭喝了一口茶:“昨日玥兒做得的確是過了,濃兒心中有什麼也是正常。”
薑母有些急切地辯解:“玥兒如何了?她也是好心。”
姜尚書深深看了薑母一眼:“也罷,玥兒和濃兒之事,你先擱置吧,總歸是姐妹之間的小事,過段時日也就不了了之了,現如今最要緊的是茹兒!”
聽到了茹兒,薑母眼睛瞬間就是紅了,心裡頭難受得緊:“我們的茹兒怎就那樣難,本是好好太子妃,好不容易懷上了個子嗣,怎就這樣沒了,她該如何是好啊!”
姜尚書顯然也是難受,手捏著杯子,看了眼妻子猶豫了半刻,還是開口說道:“有一事,茹兒怕你受不了,沒告訴你。”
薑母焦急地站起了身,睜大了眼睛:“何事?”
姜尚書晦暗的眸子垂下,其中是一片深不可測:“茹兒可能……不能再孕育子嗣了。”
薑母身子癱軟,幾乎要摔在了地上,渾身在顫抖:“你是說,是說,我的茹兒啊!她怎能如此命苦!”
“我的茹兒!”
似想到了什麼,薑母忍住了哭泣,拉著夫君的胳膊,急切地詢問:“現如今呢!現如今太子殿下可是知曉了?皇后娘娘可是都知曉了,若是讓人知道堂堂太子妃不能孕育子嗣,茹兒往後在宮中如何自處!”
“就是他日太子登基了,又怎會將後位給一個不能生育的女子!”
薑母越說越焦急:“你是誆騙我的對不對,我的茹兒怎能如此命苦,她還那麼小,定然是能養好的,對不對!”
“定然是宮中的太醫個個都沒有能耐,我們在外頭給茹兒尋神醫,定然是能把病症治好的!”
姜尚書眼中也有幾分不忍心,攬住妻子搖搖欲墜的身子,強迫妻子冷靜大聲說道:“我知你心疼茹兒,可她就是這樣的命,現如今你我都不能改變,只能想辦法,想辦法保住茹兒的太子妃之位!”
“幸好,茹兒是個聰慧的,隱瞞著宮中眾人,打通了關係,不論是太子,還是皇后娘娘,皆不知茹兒不能生育子嗣……我們必然要早做打算!”
薑母雖是徹底慌了神,但聽到了姜尚書的話後還是清醒了些,揪著帕子來回踱步。
“茹兒,茹兒可是同你說了什麼?”
“她平日裡是姐妹中最有主意,如今定然是有什麼法子了。”
姜尚書饒有深意地看了薑母一眼:“茹兒是說個法子,到底也是要我們在外頭幫襯著。”
薑母一怔:“什麼法子?”
姜尚書:“聖元宗皇帝的文皇后也沒有皇子傍身,只生了個女兒,生育時損害了身子,再無法為先帝延綿皇嗣……文皇后為天底下眾女子的典範,賢良淑德,蕙質蘭心,把一皇子寄養在名下,好生教養,當親生子嗣撫養成人,那孩子也就是先帝。”
薑母瞪大了雙目,扶著椅子緩緩坐下,手緊緊地握著帕子。
“這,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可,可,當今太子子嗣單薄,不過只有一個女兒,何來的兒子……太子東宮內無甚受寵娘娘,也唯獨只有那個剛入宮就懷了身子的良娣,也是個沒有福氣的,只是個女兒,這……”
“讓我們從何處尋一個能生的,會生的,得太子寵愛的,還要能把生的孩子給我茹兒養育的女子?”
姜尚書面色沉了沉,喝了一口茶水:“這事需慢慢籌謀,太子東宮不過唯有兩個良娣和一個奉儀,再加上我們茹兒這個太子妃,得心伺候的女子過於少了,我們要尋一個可太子心意,貌美身子能生育的……最好,尋一個我們姜家的女子,這樣才能不會有二心,也能安心輔佐茹兒,和茹兒一條心。”
薑母眼睛一亮,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過幾日我就設一個賞蓮宴,讓家中姑娘們都過來玩玩,勢必要尋一個好的。”
姜尚書:“辛苦你了。”
薑母苦澀地搖頭。
“總歸是為了我們的女兒,還有整個姜家的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