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和紫烟一同跳入轮回井。
　　历劫转世，我再一次遇到书生。
　　他躺在街边，一口一口地咳血，命悬一线之际，拉住了路过的我的衣角。
　　我透过乱发的缝隙，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冷如铁。
　　上一世，他抛弃了我，亲口叫了紫烟娘子。
　　也许，他就是紫烟送到我手边的诱饵。
　　这一世，我不会再选他。
　　我狠狠地将衣角扯出来，冷笑一声，踩着书生呕出的满地鲜血，毫不留情地跨过他的坏腿。
　　走向慈幼局，我随意挑了个六亲皆亡的孩子。
　　他只有五岁，又是我随意选的，绝不可能被莲心动手脚！
　　书生不念我的恩情，那我就从小养大一个孩子。
　　我不信他还会翻脸不认人！
　　这一世，我宁愿拼了自己的命，也要赢了莲心，让前世那些辱我害我的人好好看看！
　　将孤儿领回家后，我没日没夜地耕田犁地，一头扎进黄土地，一干就是十年。
　　熬弯了腰，年纪轻轻满头白发，靠着血汗将他拉扯大。
　　可光靠耕种还不够。
　　他要读书，我就砸锅卖铁，去大户人家洗衣做饭，去干最脏最臭的收粪水的活。
　　他需要做生意的本钱，我就去战场上帮人收尸埋尸，在刀枪剑戟里搏命给他挣钱。
　　人人都说，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得了我这个姐姐是几辈子的福分。
　　他叫我姐姐，含着眼泪承诺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我。
　　十年过去，小孩长大成人，先是进了城里最大的裁缝铺子当大掌柜。
　　后来，自己走南闯北，开了全国最大的成衣行，成了有名的富商。
　　铺子开业当天，我被那孩子请进柜台，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姐姐，你扶我青云之志，我必然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姐姐，我心悦你多年，嫁给我！”
　　“从此以后，我有的便是姐姐的，这铺子，姐姐来当大东家！张淮愿意八辈子给姐姐做牛做马！”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一次，张淮对我死心塌地。
　　紫烟，我看你还怎么抢！
　　可到了夜里，司命星君下凡召我上九重天：“紫烟仙子帮助孤儿逆天改命，凡人为她修建庙宇，永生供奉，功德无量，即将飞升！”
　　“神君大人请澄碧仙子上九重天同庆！”
　　我勉强直起腰杆，问道：“那孤儿，是什么名字？”
　　司命星君道：“他叫张淮，是全国最大的成衣行的东家。”
　　腰痛得像断成了两截，我咬着牙冲上九重天，却听见众神已经开始给紫烟庆功。
　　看到我的样子，他们叹着气安慰我。
　　“澄碧仙子天赋异禀，虽然此刻慢了一步，但未必没有成果。”
　　紫烟问我：“妹妹，你可取得功德了？”
　　她向我递上一方白帕子：“妹妹难不成太过心焦，怎么还流了血泪？”
　　我拍开她的手，用手背在脸上一抹，糊了一脸血渍。
　　一向爱洁的神君沉声问我：“浑身上下这样狼狈，你身上怎么没有一丝功德？”
　　我望向凡间的张淮。
　　我走之后，他给紫烟建了庙宇，尊她为紫藤神女。
　　无数百姓跟着他在庙宇里叩拜。
　　“澄碧！你的功德呢？这些血又是哪里来的？”
　　神君的声音已经带了怒火。
　　我一抬头，他翻开了命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澄碧下凡十年，诸事未成。对待痨病病人残忍无情，草菅人命，十恶不赦！”
　　一字一句像大石将我压得动弹不得。
　　上一世，神君列出我的十大罪责，将我当众削肉碎骨。
　　他说，只要我诚心悔过，认下这些罪责，便饶我死罪，让我做回一株没有灵智的碧藤。
　　可我直到肉削骨碎，魂飞魄散，也不承认任何一件恶事是我做的。
　　我反反复复地讲着我与书生的相知相识相爱，讲他的落魄，我的患难与共，讲我在青楼受过的羞辱，讲卖身钱是怎么送到书生手上，成了一本本书，一支支笔。
　　我将心底的伤口撕得鲜血淋漓，给所有人看。
　　他们看得清楚，但没有一个人信我。
　　众神用最折磨人的法术罚我，将我的魂魄碎成渣，又强行捏回去，拼得乱七八糟，再用来试新的刑罚。
　　直到我的魂魄再也拼不成人形，本体的碧藤被炼化成一件又一件神器。
　　榨干我的骨血，他们才将我丢到幽冥的血海里，自生自灭。
　　如今，重来一次，我已经做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可连张淮也背叛了我！
　　凭什么？为什么？
　　我难道只能做紫烟的影子，工具，做注定平凡的碧藤吗？
　　难道我的所有努力，终究只能是一场空吗？
　　难道我的人生里，就遇不到一个真心对我，知恩图报的人吗！
　　我气得发抖，却不得不恭敬回答：“小仙愚钝，至今未有所成。”
　　神君一挥衣袖，将我千年苦修的仙力打散：“我看你不是愚钝！而是恶毒！”
　　“对历劫之事不上心也就罢了，竟然借着下凡，在凡间肆意妄为，祸乱四方！
　　“我看你身上的血也是别人的吧？凡人的性命就这么好玩弄？”
　　“你到底是去救人，还是去杀人！”
　　紫烟扑到他面前跪下：“神君，姐姐毕竟是初犯，罪不至死！就将她打入凡间，永世不得上九重天就好！”
　　她不是在帮我，而是在把我往深渊里推！
　　可神君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澄碧，你得多谢你姐姐。这才是神爱世人，而不是你这样，仗着神力胡作非为！”
　　“就按她说的，你不必再来了！”
　　神君一弹指，我被丢到凡间的荒山上，身上没有一点仙力，四周已经传来了熊的咆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