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接下来的几天，傅孝元都住在西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每次路过，都能听到里边传来琴瑟相合之音。
　　作为曾经的青楼头牌，柳青青技艺不俗，怪不得能一直讨傅孝元欢心，让他神魂颠倒，乐此不疲。
　　我没有争宠的心思，也有自知之明。
　　只求日子能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她别再来找我麻烦。
　　可惜事与愿违。
　　一转眼，柳青青住进傅府已经满一个月了。
　　这天下午，一式两份笔墨未干的休书，摆在了我的面前。
　　春桃站在一旁催促。
　　“夫人，别看了，赶紧把它签了吧。”
　　我一眼就认出，这娟秀的字迹根本不是傅孝元的。
　　小玉也认出来了，质问道：“这是少爷的意思，还是你们家小姐的意思？”
　　春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谁的意思，重要吗？”
　　“夫人，你也知道，我们小姐马上就要生了。”
　　“只要孩子一出世，她就是傅家的大功臣。”
　　“正室的位置，非小姐莫属。”
　　“这纸休书，只是为了给你保留最后的体面而已。”
　　“希望你别不识抬举。”
　　小玉焦急地看向我，眼神示意，让我千万别签。
　　我看着休书，五味杂陈。
　　虽然可以肯定，这不是傅孝元写的。
　　但上面盖的印章，让我原本就低落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见章如见人。
　　像傅孝元这样的文人骚客，对于自己的私章，一向最为看重。
　　曾经我在整理书房时，不小心碰了下章盒。
　　傅孝元当场变了脸色，让我小心点，立马收起锁到了柜子里。
　　这章是他花费重金托大师刻的，一直视若珍宝。
　　春桃说的没错。
　　休书是不是傅孝元写的，已经不重要了。
　　章在柳青青手里，证明傅孝元的心，也完全放在了她的身上。
　　幽幽轻叹一声后，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留下其中一份休书，春桃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小玉哀声叹气：“夫人，这个家，我们恐怕待不了多久了。”
　　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也做好了准备。
　　自打柳青青进门之后，其实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中秋月圆夜，合家团圆。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没有任何下人通知北院开席时间。
　　等我来到宴客厅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柳青青霸占了。
　　傅孝元冷着脸，问我怎么才来？
　　我神色淡然，说被一些事情耽误了，对不起。
　　傅孝元一愣。
　　嫁入傅家这么多年，他从未听我说过这三个字，明显有些意外。
　　席上，所有傅家人都对柳青青赞不绝口。
　　说她知书达礼，才貌双全。
　　而对于我，大家连提都懒得提一句。
　　傅孝元的目光也一直聚集在柳青青的身上，从未挪开。
　　我做为傅孝元的结发妻子，只能坐在下首，默默吃菜。
　　酒至半酣，柳青青突然眉头紧皱，低声呻吟。
　　傅孝元关切地问道：“青青，怎么了？”
　　柳青青甜甜一笑：“可能是孩子在闹腾，踢了我一脚。”
　　“要不要叫人扶你回房休息？”
　　“嗯，也好。”柳青青温柔地点点头，“不过春桃和明月不在，可以让孟姐姐送我回西院吗？”
　　傅孝元答应了，把目光转向我。
　　“孟云汐，那就麻烦你送一下青青吧。”
　　话说得很客气，语气里却包含着不容置疑。
　　他是在命令我，而不是在和我商量。
　　我没说什么，放下筷子，起身搀扶柳青青。
　　“孟姐姐，谢谢你。”
　　柳青青的笑容很甜，很真诚。
　　可是在她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
　　就在我们走出宴厅时，柳青青突然脚下打滑。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慌了神，原本神情木讷的老夫人吓得直尖叫。
　　“快，快把她扶起来！”
　　傅孝元第一个冲了过来，一边搀扶柳青青，一边对我怒目而视。
　　“孟云汐，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柳青青满脸幽怨地说道：“孟姐姐，你不想帮我可以直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怀胎九月，走路已经很困难，你不扶我就罢了，还在后边用力推我。”
　　“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还是你恨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想说我没有推你。
　　不料话未出口，傅孝元突然抬手，给了我狠狠一个耳光。
　　“孟云汐，你太过分了！”
　　虽然是个文人，但他这一记耳光，打得我脸上火辣辣地疼，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我踉跄后退一步，把刚才想要解释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我的脸很痛，但远远不及心中的痛楚。
　　眼前这个男人，原本温文尔雅，柔情似水。
　　洞房花烛夜时，曾发誓要保护我，爱我一辈子。
　　现在却为了别的女人，当着傅家上下的面，动手打我。
　　“孟云汐，自从青青进门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对她心生怨恨。”傅孝元冷冰冰地说道，“可没想到，你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此黑手！”
　　“因为自己的位置被抢了，所以你想毁掉孩子，让傅家绝后！”
　　“卑鄙，无耻，毒妇！”
　　“跪下给青青道歉，不然我必家法处置！”
　　听到这句话的我，面如白纸。
　　整整七年夫妻。
　　原本以为，自己在傅孝元心目中的形象，顶多是个没有天分，做不到尽善尽美的妻子。
　　可没想到，竟然是个毒妇。
　　这时候，柳青青又扮起了老好人角色，劝说道：“算了孝元，我相信孟姐姐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看在今天过节的份上，饶她一次吧。”
　　傅孝元冷冷地说道：“孟云汐，听见了吗？”
　　“这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跟青青相比，你差远了！”
　　其他傅家人也在冷嘲热讽。
　　我原本就凉了的心，终于彻底麻木了。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当着所有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在了柳青青面前。
　　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
　　这是我嫁入傅家七年以来，第二次说对不起。
　　而且是在同一天之内。
　　听到后，就连阴沉着脸的傅孝元，也为之动容。
　　他意识到自己话说太重了。
　　嘴角嚅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
　　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孟云汐，现在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被轰出了宴客厅，出门时回头一瞥，恰好与柳青青得意的目光撞在一起。
　　幡然醒悟，原来刚才那一摔，完全是她演的一出好戏。
　　演技精湛，所有傅家人都被她骗过了。
　　我一声叹息，黯然离开。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我一败涂地，完全不是柳青青的对手。
　　唯一能选择的，只有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