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家里抱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的时候，杜子尧一通电话把我吵醒了，他小心翼翼地说：“老大，能不能拜托你去苏大师的画室里取一幅画，这幅画今天要送去参展。”
　　
　　我知道那幅画，那是一副盛开的向日葵，这是苏瑜为了庆祝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画的，之前有一个客户出了一个极高的价格问苏瑜买这幅画，她愣是没有卖。
　　
　　那天，她握着我的手认真地说：“我没办法下笔画人像，所以没办法画出你的美，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太阳，是我永远的阳光。”
　　
　　想到这里，我垂下眼眸，声音沙哑地说：“你直接打电话给苏瑜吧。”
　　
　　说完就要挂电话，杜子尧急急忙忙地回答说：“苏大师一直不接电话，她的画室又只有你能进，老大，拜托拜托，帮帮忙吧。”
　　
　　听着电话那头千恩万谢的杜子尧，我挂断电话去画室取画。
　　
　　打开画室的时候，只见一副盖着红布的巨型画作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正中央，其她的画作憋屈地挤在各个角落里，其中也包括我要来取的向日葵画。
　　
　　我拿起画本来想直接离开，关门的时候看着那张被蒙住的画，鬼使神差的上前两步揭掉了盖在上面的布。
　　
　　牧星带笑的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仿佛在这烈火朝天的天气里直接跌进了数九寒天。
　　
　　指尖发麻一样地不停颤抖。
　　
　　手中拿着的向日葵画和眼前的这幅巨幅人像画对比，趁得我愈发像个小丑。
　　
　　“哈！”
　　
　　我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俯，眼尾沁出了眼泪。
　　
　　我可真是个蠢货。
　　
　　以为自己是来救赎她的救世主，以为自己对她来说多少是有点意义的。
　　
　　可现在的这一切像是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我的脸上。
　　
　　它告诉我，我，孟云筝一直是个自作多情、自欺欺人的蠢货。
　　
　　“宿主，你后悔吗？”
　　
　　系统的声音再次突兀的响起。
　　
　　我把手里捏着的画作随手扔在地上，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随意地问系统，“你今天怎么一直自动脱离待机模式啊？”
　　
　　系统轻叹，“只有感受到宿主强烈的情绪波动时，系统才会自动从休眠模式转为安保模式。”
　　
　　“宿主，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在画室里东转转西转转，终于找到一把裁纸刀，边拿刀划破那副向日葵画，边回答系统，“我很好啊，没有比这更好过了。”
　　
　　“对了，系统，我后悔了，我要脱离这个世界。”
　　
　　系统好像笑了一声。
　　
　　“宿主，再次确认，是否脱离世界。”
　　
　　我“嗯”了一声，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手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画，拍了一张照发给苏瑜。
　　
　　系统的机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系统已开启脱离模式，宿主将在三天后脱离本世界，脱离方式，自定。”
　　
　　我笑了，我记得苏瑜妈妈的死因，好像是跳楼？
　　
　　苏瑜赶回来的很快，可以看得出她来得很匆忙，衣领都没有整理好，额头上全是汗。
　　
　　她抿着嘴看着地上破破烂烂的画，又抬起头看着我，吐出一句话，“你太冲动了。”
　　
　　我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她透过我看到了我身后那副被掀开的画作，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眼神慌乱了一瞬间。
　　
　　“孟孟，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我耸了耸肩，“行，你解释。”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我这么心平气和的样子，苏瑜眼神有些茫然，她张了张嘴，讷讷说：“他很难过……”
　　
　　我挠了挠头，开始思考，我到底是怎么眼瞎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的。
　　
　　大概是孽缘吧，那个下午，我就不该踏进那个美术馆。
　　
　　叹了一口气，我越过她朝门外走去。
　　
　　苏瑜紧紧钳制住我的手腕，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角看着我。
　　
　　按照这十五年来的经验，一般来说，这种表情是要让我哄她。
　　
　　可我只是晃了晃手腕，轻声说，“苏瑜，你抓疼我了。”
　　
　　苏瑜愣了一下，放开了我的手腕，果然，手腕已经通红一片。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的手，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对不起，孟孟，我不是故意的。”
　　
　　我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自从脱离程序启动，系统已经屏蔽了我身上的一切痛觉。
　　
　　苏瑜大概也发现了我的异样，她皱起眉头看着我，“孟孟，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哇，这人可真是不要脸，我较真的时候她让我大方一点，我不生气的时候她又开始不满意了。
　　
　　我指了指地上被划烂的画，说：“生啊，所以我把画给划了。”
　　
　　“但是，你也说了，你对牧星没什么，只是因为小时候的阴影，所以，没关系的啦，我气出了就好了。”
　　
　　苏瑜看上去更茫然了，好像还有些不安，她不停地搓着手指，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眉眼弯弯地继续道：“对了，你想把画廊让渡给牧星是吧，我同意了。”
　　
　　“但是有一个条件，”我走上前帮她理了理歪了的衬衫领口，“你知道我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你帮我画一副画像，你看上去现在好像没什么心理阴影了，所以，作为交易，你帮我画一幅人像画，我把画廊交接给牧星。”
　　
　　“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苏瑜站在原地看了我半晌，憋出一句话，“我不离婚。”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没说我要离婚，你放心，我真的只要一副画像。”
　　
　　作为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