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刚关上休息室的门，经理劈头盖脸地骂着我。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歌被你唱成这样。”
　　“亏你还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呢。”
　　“怪不得现在在这里做服务员，是不是成绩太差连大学都没毕业？”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骂完后，她甩开门离开。
　　我抬手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
　　刚刚她骂我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心里。
　　裴逸辰要给她唱歌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在遇到我之前从不会唱歌。
　　或者说，以他的家庭背景，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他出身贫困山区，家里仅有一个残疾的父亲养育他。
　　或许是因为受够了苦日子，在学习这件事上他从来不马虎。
　　他是他们山区里那一届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
　　大学毕业后，他同我在一家酒吧相遇。
　　那时的我刚与初恋分手，被朋友带去发泄消遣。
　　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我被要求上台唱一首歌。
　　唱歌对于我来说太简单了，我打小便被爸妈送去音乐班。
　　教我的老师都是中央音乐学院的硕士。
　　一首歌唱完，在下台时人有些微醺，差点走空台阶。
　　裴逸辰扶了我一把。
　　自此之后我俩的缘分开始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他明亮的眼睛中充满了质朴和纯洁。
　　他是被同学拉来酒吧见世面的。
　　我们彼此分开后，他被同学刁难，为了回报他，我为他解围，将低着头难堪的他拉走。
　　出了酒吧，我去便利店买了一瓶酒一瓶饮料。
　　酒是我的，我把饮料递给他。
　　两个人蹲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觉得他和我不一样，不属于鱼龙混杂的场合。
　　我们看着人来车往，猝然，我手中的酒被人抽走。
　　他拿起酒瓶抬头猛灌，直到呛到干呕。
　　他埋着头，没发出声音。
　　“这瓶酒和饮料多少钱我转给你。”他抬起头，我才发现他双眼通红，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那晚我和他加了联系方式，他转我的钱我没收。
　　倒是从他口中了解了很多他的过往。
　　他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学生，前两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线城市的211。
　　家里人都对他引以为豪，只有他知道，穿着廉价衣服身处大城市的每一刻都让他无地自容。
　　他的三观被周围同学的家庭三观冲击到扭曲。
　　那晚我和他彻谈整夜，像看了一部电影一般，眼前跳过他的人生。
　　我是与他大不相同的。
　　我出生富裕的家庭，父亲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企业家，母亲在生下我那天难产去世。
　　父亲自此之后虽没再娶，但常带回家的莺莺燕燕数都数不清。
　　我打小被丢给保姆和管家照料，硕大的别墅中，除了佣人，就只剩站在门口抱着玩偶兔等待父亲回家的我。
　　直到在叛逆期的我与父亲决裂，我一气之下从别墅中搬了出来，任何人都没告知。
　　我与他已经六七年没见过面了，每个月唯一收到的他的消息便是他给我打的生活费。
　　钱很多，多到我每个月大手大脚只能花完一半。
　　但自从与他在一起后，我担心带很多奢侈品和价值不菲的东西回到家中，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我为了完全的将自己的心贴近他，舍弃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与他共患难。
　　我没想到有些人，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
　　当晚回到家，裴逸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似是已经等待我许久。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他询问今天餐厅的事情。
　　我承认自己在多年的感情中不断拓宽自己的底线，可我这么做的原因从来都只有一个：想要被真诚的对待。
　　不是想将这件事情翻篇去容忍，是自己还没做好准备从自己规划完美的未来中抽离出来。
　　“老婆，回来啦？”他欣喜起身。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的盒子，打开是一副耳环。
　　“你瞧，这是我下班回来路上专门给你买的。”
　　我轻轻扯了扯嘴角，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幸福的开怀大笑，不断在心中庆幸自己在刑刑瑟瑟的人群中找到了正确的那个人。
　　我摩挲着盒子，“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礼物了，多浪费钱啊。”我明知故问。
　　我猜测他在餐厅中认出我来了，我想我们这么多年的同床共枕不是作假的。
　　即使他出轨了，我却依旧相信他是最了解我的人。
　　他拉着我坐下，“是这样的老婆，今天陪客户吃饭，逢场作戏一整天签下了一个项目。”
　　“想到这个月提成增加了一笔，我就忍不住想给老婆买礼物。”
　　“毕竟没有老婆作为我的后盾，我也不可能每天心无旁骛地去工作。”
　　说着，他凑过来想要和我亲昵。
　　我将礼物盒子握紧在手心里，匆忙起身，掩饰脸上的无措，找了个借口打断：“我上班一天，一身汗臭味，我先去洗澡。”
　　洗完澡后裴逸辰躺在卧室的床上一脸微笑地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见我进来，立马将手机倒扣在床上。
　　“老婆洗完了？快让我抱抱你。”他掀开身旁的被子，期待着我的到来。
　　我借口要去找衣服，打开衣柜，发现里面又多了许多件裴逸辰的衣服。
　　我整理着衣服，看到他衣服上价值不菲的吊牌。
　　再看看衣柜角落自己少得可怜的衣物，我忍不住拿出衣服质问他：“这个牌子的衣服应该不便宜吧？”
　　他一愣，这是我第一次插手他的事情，平常下他无论买什么我都不会过问。
　　他花他的钱，每月剩余一部分存到一张卡中作为我们的结婚备用金。
　　我的钱基本上花在了房租和生活中琐碎的地方。
　　“这衣服啊，是我买的假货。出去和老板们谈生意，身上穿得太寒碜了容易被欺负，所以我便托朋友买了几件假货。”
　　他起身接过衣服在身上比对着，“你看还算合身吧？做的几乎和真货没什么区别，但价格却是天差地别。”
　　我无奈地笑了笑，“你穿上挺好看的。”
　　他不知道，作为曾经在奢侈品圈遨游的千金大小姐，一件衣服的真假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如果是以往我可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还会继续说：未来我一定让你穿上真货。
　　现在这句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就是这一刹那，我发现我所有的付出顷刻间化为泡沫，在刺眼的阳光下消散。
　　一同揭开我那千疮百孔无地自容的真实面目。
　　但今天在餐厅所看到的一切，和躺在我身边和我畅聊未来的他，无法让我接受那是同一个人，令我一夜难寐。
　　深夜，失眠的我起床站在阳台上抽了根烟，深叹口气，我拨通了一个电话，“爸，你的不孕不育治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