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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綾在脖子上不停地被勒緊。
  血液無法流通,頭痛的好像要裂開,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
  我懷著六個月的身孕被勒死在李承基面前。十年後我重生了,他早已大權在握,自詡深情帝王,卻後宮三千,子嗣成群。
  我重生了。
  腦海裡突然多出來一道聲音:「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甜文系統,編號004。
  請宿主配合我完成甜文攻略。」
  最開始我以為我瘋了,那個叫系統的東西說,我身處一本甜文話本之中。
  原本他要去綁定女主,陰差陽錯之下綁定到了我身上。
  所以我的任務是,幫助女主贏得男主的心。
  我才不願意受什麼勞什子系統的擺佈,看著外面熟悉的宮殿,只想衝出去找李承基。
  在我行動的瞬間,身體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襲擊,酥酥麻麻,像被螞蟻啃食身體。
  很痛,卻沒有傷痕。
  系統說,這是「電擊」。
  只要我試圖做出更改原劇情的事,就會被「電擊」。
  呵,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難道還會怕再死一次?
  察覺到我的念頭,「系統」再次說話:「系統綁定的是宿主的靈魂,即使宿主身體死亡,系統仍然可以帶著宿主的靈魂重生,直到宿主完成任務。」
  我別無他法,不得不停下來聽它說話,被迫接受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現在的我,只是宮裡一個普通的宮女,籍籍無名。
  系統說,一個月後,女主會被選秀入宮,而我會被分配給女主當宮女。
  而話本子的男主,就是李承基。
  我無力掙扎,只能接受這一切。
  等待女主入宮的這一個月,我總是自我安慰,他是帝王,不可能為了我空置後宮,他總歸是要另尋新歡的。
  已經十年了,他確實應該忘掉我開啟新生活。
  我也曾不甘心過。
  我跑去勤政殿附近想再看他一眼,系統不斷髮出警告和電擊,我疼得咬破了嘴唇,強忍著走到勤政殿,可是直到我被電擊暈過去,都沒看到他哪怕一眼。
  我去過御花園,去過重華宮,去過所有他會去的地方,我不怕電擊,我只怕不能在他愛上別人之前再見他一面。
  無數次嘗試失敗之後,我開始相信系統所說的,我不能改變劇情走向,在我踏入劇情之前,我們無法相見。
  想起嫁給李承基的那年,我才五歲。
  很荒唐。
  先帝晚年昏聵沉迷丹道,宦官擅權,先帝驟然駕崩後,群雄四起,逐鹿中原。
  是攝政王力挽狂瀾,在皇子宗親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於危難之際扶持李承基上位,當時李承基也不過才七歲。
  為了鞏固李承基的地位,攝政王為他挑選我做皇后。
  只因為我的父親是前朝丞相,又是世家出身。
  在我還懵懵懂懂不知道「夫君」二字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就被送進宮做了皇后。
  最初幾年是快樂的,我和李承基像宮外無數普通的青梅竹馬一般互相陪伴著長大。
  直到他十六歲那年,向攝政王提出要親政。
  不料原本忠心耿耿的攝政王經過這些年的權慾薰心早已失去本心。
  我們被鎖在重陽宮。
  攝政王對外宣稱皇上病重,皇后陪侍。
  朝中一切事務全權交由攝政王處置。
  這一關,就是三年。
  三年後,李承基想盡辦法讓一個小太監出宮給我父親報信,我父親收到密詔之後立馬聯合眾大臣發起兵變,要除掉攝政王。
  可惜行動走露了風聲,我父親和一眾大臣被誅了九族。
  攝政王血洗朝堂。
  而我,也被從重陽宮中拖出去,一條白綾,兩個太監,就把我勒死在了宮門口。
  那時候我已經有孕六個月,李承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攝政王饒我性命。
  太監故意緩緩用力,勒的很慢,無限延長我的痛苦和恐懼。
  眼前發花,我已經看不清東西,李承基哭的撕心裂肺,卻被攝政王帶來的一群侍衛壓住。
  「攝政王,朕求你了,朕願意把江山都送給你,朕寫禪位詔書,求求你放過盈兒!」
  「看在她已有孕六個月的份上,饒了她吧,她什麼都不知道,都是丞相和朕的錯!」
  「讓她生下孩子再賜死可以嗎?好歹留下我們的孩子,那也是朕的孩子!」
  
  後面,我什麼都聽不清了,只覺得很痛很痛。
  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十年後,我重生成了一個普通宮女,腦子裡還多了個系統。
  李承基登基二十多年,第一次選秀。
  一個月後,秀女入宮。
  我被掖廷分配到昭華殿伺候周才人。
  掖廷人人都說,這位周才人選秀當天,沉穩自持,又貌若天仙,極得皇上喜歡,一入宮就封了正五品才人。
  而「系統」說,周才人就是女主,我要做的,就是幫助她走進皇上心裡,成為皇后。
  我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宮女的角色,初次見面,我恭恭敬敬地給周才人下跪:
  「奴婢許舒真給周才人請安。」
  心裡說不清是委屈還是不甘,前世我貴為皇后,和李承基青梅竹馬,從來都沒彎下過膝蓋。
  如今卻好像從前的高傲都被碾碎在自己的膝下。
  下跪,磕頭,請安。
  周才人親自扶起我,又給了我一個荷包打賞:「許姐姐客氣了,以後在宮裡,我還要多麻煩許姐姐。」
  收下荷包,我又行禮:「周才人客氣,我怎擔得起才人叫我一聲姐姐,才人喚我舒真便好。」
  我飛快地抬起眼睛掃視了她一眼,下一瞬幾乎僵硬在原地。
  她長得竟然與我——前世的我,有五分相似。
  但是她站在那裡,神色氣度卻與我有八分相似。
  心裡蔓延起苦澀,我竟然要幫一個與我相似的人去徹底取代我曾經的位置。
  無論是李承基心裡的位置,還是他身旁皇后的位置。
  胸口忍不住痛的發悶。
  我只能竭力忍耐,不讓周才人看出我的苦澀。
  當晚,我終於見到了李承基。
  在昭華殿,我跪在周才人身後和她一起接駕。
  李承基的目光沒有一瞬是落在我身上的。
  他扶起周才人,拉著她的手坐下,輕聲細語地問她在宮中是否一切安好。
  郎情妾意,分外柔情。
  我們已有十年未見。
  這十年於我而言就不過如一場無夢的長眠。
  於他而言卻是歲月滄桑。
  他跟我記憶中少年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不太一樣了,細細算來,他已二十九歲了。
  他變得成熟穩重,喜怒不形於色。
  這種感覺,很陌生。
  我站在曾經相愛的男人面前,卻不能與他相認,還要看著他和別的女人恩愛。
  嫉妒和怨恨填滿胸腔。
  晚上,我在寢殿在守夜,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月亮,我強迫自己不去聽寢殿裡的聲音。
  今晚的月亮可真圓滿。
  想起在掖廷灑掃時的見聞,李承基在我死後用五年時間積蓄力量,一舉拿下攝政王把他五馬分屍,誅滅九族。
  又追封我為元德皇后,封鎖重陽宮專為祭祀供奉我使用,我的父親也被追封重新厚葬。
  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皇上最愛的是元德皇后。
  我應該沒有什麼不甘了才對。
  但我偏偏還會因為他寵幸別的妃嬪心如刀割。
  我們大婚後的那十二年,後宮只有我和李承基兩個人,明明我們曾經那樣相愛過。
  我想盡快逃離這裡,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像刺向我心臟的尖刀。
  系統說,讓周才人成為皇后,我才能離開。
  我開始用盡各種辦法幫她爭寵。
  系統說,周才人最開始是因為容貌氣度與我相似引起李承基注意。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李承基把她當成我的替身,直到後來在一次意外中周才人陷入昏迷,他才發覺自己早已經在朝夕相處中愛上週才人。
  我很想笑,系統說這是甜文,但這所謂的「甜文」,對我們三個人都何其不公。
  我沒有按照系統的所說將周才人引導成第二個我。
  突如其來的投其所好,引起的往往不是喜愛,而是猜疑。
  何況已經十年未見,我對李承基的喜好也沒有十全的把握,還需要試探一二。
  昭德殿嬪妃眾多,我是周才人唯一的貼身宮女,她性子單純天真,對我倒十分信任。
  李承基走後派人送來流水般的賞賜,周才人纖手撫上一對藍田玉釵,言語間滿是欣喜感動:「皇上待我這樣好,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回報一二。」
  我向她提議:「才人,奴婢聽說皇上最喜歡吃黃豆糕,才人何不做一些。」
  周才人有些遲疑:「可我只是一個小小才人,僅得了一夕恩寵,給皇上送吃食會不會太點眼?」
  我笑著寬慰她:「以才人的資質,將來定會青雲直上,何必妄自菲薄,這糕點才人也不必給皇上送過去,只放在殿中等皇上來就行。」
  聞言周才人臉上浮現出幾分羞澀和小女兒家的旖旎風情,「那我要親手去做,舒真你陪我一起去吧。」
  我看著周才人做黃豆糕,忍不住出言提醒:「不要放芝麻,少放糖和油。」
  周才人不解:「可是不放這些,做出來會有一股豆腥味啊,皇上會喜歡嗎?」
  我篤定道:「皇上會喜歡的,最重要的是才人的心意。何況甜膩的黃豆糕吃多了難免會膩味,要的就是這番與眾不同的風味。」
  周才人略思索一番便笑道:「還好有舒真你在,不然在這深宮之中無依無靠的,我真是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
  我恭敬福了一禮:「才人放心,奴婢會一路陪著您。」
  晚上,李承基果然又來了昭華殿。
  他和周才人閒話家常,隨意拈起一塊黃豆糕放入口中,隨即看著手裡的糕點若有所思。
  「你宮裡的這個黃豆糕,倒是別有滋味。」
  他眼中有了探究之色。
  周才人沒察覺到李承基的神色,自顧自興沖沖地道:「臣妾不喜歡太甜膩的糕點,所以做的時候特意少放了些糖和油,又覺得芝麻餡吃多了口中粘膩,所以也沒有放芝麻,這可是臣妾親手做的,好吃嗎?」
  「甚好。」他拉起周才人的手,溫柔的摩挲著「以後每天都做給朕吃好不好?」
  他看向她的眼神分外溫柔繾綣。
  周才人笑容明媚:「皇上喜歡就好。」
  「朕更喜歡的是你。」
  兩人攜手走入內殿。
  周才人的宮女只有我一個,今晚又是我守夜。
  我從袖子裡拿出一塊黃豆糕放入口中,味道和我當年做的極為相似,一如既往的難以下嚥。
  也不知道從前的我們是如何吃得下的。
  我們被鎖在重陽宮的三年,攝政王大權獨攬,為了打壓李承基的心氣,有時候連衣食供給都故意剋扣。
  雖然貴為帝后,但我們的用度怕是連攝政王府的奴才都不如。
  我們就像被囚禁在重華宮的吉祥物,只有在朝廷有重大場合的時候,才會在攝政王的嚴密監視下去出去露個面證明我們還活著。
  那時候我最做的最多的就是黃豆糕。
  因為豆苗好養活,豆子好保存。
  我們能弄到的糖和油都不多,芝麻更是珍貴。
  所以我做的黃豆糕,幾乎只有黃豆,一口下去只有黃豆的豆腥味。
  儘管這樣,黃豆糕也已經是我們不可多得的零嘴。
  想來我死之後,李承基大權在握,再也不會有人給他做這種偷工減料的糕點了。
  斗轉星移,周才人已經入宮半年。
  不,現在她已經是正二品的瀅昭儀了。
  昭華殿的宮女多了起來,很多事情都不必我再親力親為。
  但我還是瀅昭儀最信任的貼身宮女。
  她的宮殿是我親手佈置,衣服釵環是我打理。
  殿裡用著雲霧綃的紗帳,天香絹的紗窗,桌椅是清一色的烏木,案上擺著青白色牡丹紋的花瓶,桌上黃銅蓮花的香爐裡,焚著雪中香信,院子裡栽著各色牡丹,又養了幾隻孔雀。
  瀅昭儀青山翠的衣裙繡著蘭草,頭上只簡單戴著兩根碧玉簪子,腕上一串長長的南珠手串。
  這些都是曾經我喜歡過的裝扮,只是一直沒能用在我的重陽宮。
  最初幾年是因為連年征戰國庫吃緊,這些奢費的東西都能省則省。
  後來攝政王把持一切,有好東西也到不了我們手裡。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把重華宮裝扮成現在的樣子,如今收拾出昭華殿,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樣精巧漂亮。
  我總是暗自羨慕瀅昭儀。
  她已經擁有了我曾經想要的一切,如今連我曾經擁有的,她也要得到了。
  我親手奉上。
  李承基將她保護的極好,她的性子也是越發天真爛漫–有人寵著,總是難以長大的,成熟堅強什麼的,不過是獨自承擔了太多。
  這後宮裡的一切明爭暗鬥都與她無關,我和李承基自會在她憂愁之前為她處理好一切。
  她只需要開心,快樂,享受帝王的專寵,做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如同系統所說,這是一本甜文。
  四月二十六,元德皇后忌辰。
  皇上在重陽宮請了高僧唸經,後宮妃嬪都去跪經半日。
  這是我重生之後第一次進入重陽宮。
  走到宮門口,我突然失去了走進去的勇氣。
  十年前,就在我此刻站著的地方,我被勒死在這裡,在李承基面前,帶著我們未能出世的孩子死去。
  察覺到我的失神,瀅昭儀關切地問:「舒真,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回去休息,換別人來伺候也是一樣的。」
  我打起精神,輕輕搖頭:「奴婢沒事,今天是祭祀先皇后的大日子,切不可出差錯,奴婢陪著娘娘才放心。」
  瀅昭儀點點頭沒有再勸我回去,我深吸一口氣,扶著她踏入重陽宮。
  這裡和我死前的佈置擺設不太一樣了,我曾經種豆苗的地方現在栽著名貴的牡丹花,我們一起搭的小灶臺也沒了,宮殿明顯被重新修葺過,富麗堂皇的,倒像是還有人住在這裡。
  高僧開始誦經,李承基帶著眾人跪在我的畫像面前。
  我也跪下。看著畫中我從前的模樣。
  分不清從前那些是宮女許舒真的夢,還是現在是元德皇后的夢。
  唸經聲不斷傳入我耳中,令我心煩意亂。
  倘若經文有用,我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以現世的身軀跪拜前世的畫像,何其荒唐,
  漫長的誦經終於結束,我有些魂不守舍地扶瀅昭儀起身。
  「嘶啦」一聲,瀅昭儀的裙裾突然裂開,露出裡面的中衣。
  布料裂開的聲音格外尖銳,連李承基都忍不住回頭看。
  他眉頭微蹙,嘴唇緊緊抿著。
  我知道這是他即將發火的預兆。
  瀅昭儀還在捂著衣裙不知所措,已經有嬪妃站出來指責:「瀅昭儀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先皇后靈前大不敬!」
  大不敬嗎?我沒覺得,莫說只是露出中衣,重生成宮女之後,我伺候瀅昭儀沐浴的次數都多了去了。
  但我還是連忙跪下請罪:「是奴婢起身時不慎踩到了娘娘的衣裙,與娘娘無關。」
  跪伏在地不能抬頭,我看不到李承基的神色。
  只是過了許久我才聽到他的聲音:「瀅昭儀對元德皇后大不敬,降為婕妤,宮女許舒真殿前失儀,罰入掖庭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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