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猫垂眼：“我其实算是半个仵作，时常去验尸，有经验，打眼一看，就猜出一二，更何况，眉娘的荷包绣有一个字，才大胆的猜测。”
其实她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这眉娘应该是入汉王府之前就与那北街胭脂坊的小儿子荣水认识了，这荣家的小儿子她见过几次面，陆氏茶楼价钱公道，周围的街坊邻居闲来无事都喜来他们这里，这也是两年前义父决定在京城开间茶楼的缘由。
因为茶楼三教九流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了，大概一年多前，她就听说过这百年字号的胭脂坊荣家出了一件丑事。
这荣老爷子的幺子突然看上了一个舞姬，非要娶回来当正室，把荣老爷子给气坏了，直接动了家法，当时大概是那荣小少爷闹得有些凶，也一根筋非要娶，闹得事情比较大，后来不知为何就不了了之了。
那荣小少爷听说也病了一个多月，好了之后，就再也未提起过那件事。
后来发生的事情多了之后，陆小猫自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如今听到了郭管事说眉娘的事，加上对方的身份，以及每个月都要去一趟胭脂坊，还有对方没有承宠却有身孕，加上那位荣小少爷前几日刚娶了妻，这么几项事情一对，还有眉娘荷包上不起眼的一个“水”字，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荣水与汉王府的舞姬通女干的事，也算是坐实了。
只是可惜了那荣小少爷，可对方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了这眉娘，就不要再与对方有牵扯，反倒是害得这眉娘为了不连累对方，采用了这么极端的方法。
所以，这荣小少爷又算是咎由自取。
可她唯一不愿的就是，连累了荣家的别的人。
以汉王的手段，很可能会牵扯到荣家别的人。
陆小猫垂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抠了腿缝的线纹：“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再核实，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眉娘是因为背叛了王爷，又怕王爷追究，干脆自尽而亡。”
汉王眼神沉沉的，盯着陆小猫：“这件事本王自会让薛同去查，至于你……若是本王记得不错，你们考核第二项是要当场公布查的案子的答案的吧？”
如同陆小猫猜测的那样，汉王并不在意一个舞姬的生死，可他在乎他的名声，他堂堂汉王，竟然被一个舞姬戴了绿帽子，传出去，他丢不起这个人。
陆小猫眉心一跳：“……是。”
汉王锐利的视线逼近：“本王命令你，不许说。”
事关他的脸面，这个小子敢传出去半个字，他就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世间。
陆小猫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又慢慢松开：“王爷应该知道，草民的心愿就是进北镇抚司当锦衣卫，如果不说明这个案子，草民第二项就算是没过，自然也就当不成锦衣卫。”
汉王眸色更沉了，嗤笑一声，瞧着陆小猫像是看着一个蝼蚁：“那么……你觉得是你的性命重要，还是当锦衣卫重要呢？”
汉王走过去，大掌按在了陆小猫的肩膀上，开始一点点施压，对方强劲的手劲儿，让陆小猫吃痛，额头上出了一层的冷汗，只是一直强忍着没吭声。
陆小猫疼得浑身都忍不住发抖，却是不肯认输，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机会，本来薛同就对她有成见，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她想进锦衣卫就更是天方夜谭。
如果不能进锦衣卫，她何时才能找到义父的下落？
就在陆小猫精神恍惚，以为自己整条手臂都会被汉王废掉的时候，书房外传来了近卫的声音：“王爷，楚大人来了。”
汉王眯眼，深深看了陆小猫一眼，陡然收回了手，陆小猫疼得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等对方的手松开，她松开牙关，才感觉到唇齿间都是血腥味，竟是不知何时将舌尖都咬破了。
汉王看了眼陆小猫，这才抬眼看向书房外：“请楚大人进来。”
陆小猫垂着眼站在那里没动，先前被汉王制服的手臂却是止不住的发抖，完全是疼痛所致，怕是已经脱臼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小猫听到身后传来声响，随即一道脚步声随即传来，到了身后不远处，低沉的嗓音极为冷淡：“王爷。”
汉王已然坐回了主位：“楚大人今日怎么有功夫，竟是来了本王这里？”
“听说有只小猫误闯了这里，楚某特意前来讨要一二，不知王爷可否给楚某这个面子，将这个小玩意儿让楚某带走？”楚天祈淡淡的嗓音传来，却让陆小猫惊讶不已，他……是专门来带自己走的？
为什么？
他怕自己死在这里？
汉王屈起手指轻叩了叩桌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意儿，何必劳楚大人走这一趟？”
楚天祈面上波澜不惊：“楚某惜才，这小东西还有点用处，不知王爷的意思呢？”
汉王眸色闪动了下，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汉王突然轻笑出声：“瞧楚大人，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楚大人都亲口讨要了，这个面子本王还是要给的，听到没有？还不谢楚大人专门为你来这一趟？”
陆小猫莫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楚天祈为何要帮她，但是这个恩情她记下了。
陆小猫也不是不识时务，虽然这两人动不动小玩意儿的，但是谁让她只是一个升斗小民呢？
陆小猫能屈能伸，拱手给楚天祈磕头：“谢楚大人。”
楚天祈只是嗯了声，表情淡淡的，又与汉王攀谈了两句，大概是因为陆小猫在这里，也不详谈别的事，几句之后，楚天祈带着陆小猫从书房走了出去。
汉王的目光沉沉的，盯着陆小猫与楚天祈的身影，等两人离开了之后，一个公公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王爷，可是要奴才……”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汉王横了他一眼：“多事。楚天祈亲自来讨要的人，你觉得你能动得了？”
这楚天祈可不单单是他自己，如果只是他一个，他可不怕，偏偏是对方背后的那个人，“去，查查他为何被贬成了千户。”
那人应声：“喏，奴才这就去。”
而另一边，陆小猫耷拉着脑袋跟着楚天祈出了书房，走出主院，等人少的时候，楚天祈突然停下了脚步，陆小猫没防备一头撞了上去。
她这下子不仅是手臂疼了，连脑仁也疼了，可到底是刚得了别人的好，也不好发脾气，更何况她也没这个胆子，揉了揉鼻子：“楚大人，怎么了？”
只是下一瞬，楚天祈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臂，猛地一掰，只听咔嚓一声响，她原本被汉王卸下来的手臂就归位了，但是这个疼……
陆小猫压根没防备，疼得嘶喊了一声，小脸白得比雪还要惨白。
但是等活动了一下手臂能动了，陆小猫这口气愣是憋了回去，拱手：“谢大人……”
但是为什么她就是这么憋气呢？
就不能提前说一声么，她差点没忍住都骂人了。
楚天祈冷淡地看她：“我早就说过，这趟水不是你能蹚的，如果我不来，你可知道你的下场？”
陆小猫垂着眼：“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楚天祈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骨头太硬。”
陆小猫张张嘴想反驳，但是到底是承了别人的恩情：“楚千户大恩大德，小的记下了，以后会报答大人的。”
楚天祈：“你觉得你有什么是能帮上我的？”
陆小猫被噎了一下：“这个……也许以后大人得罪了更厉害的，被再贬呢对不对？”
楚天祈半晌没说话，陆小猫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就对上了楚天祈漂亮的凤目，此刻黑黑沉沉的：“你这是在咒我吗？”
陆小猫：“……大人听错了。小的说的是万一……”
楚天祈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案子看来你已经查出来了，回去吧。既然不服输，那我就等你哭的那一刻。”
陆小猫心想，她才不会哭，只是……
“大人你为何要帮我？”
这是陆小猫一直不理解的，先前对方也再三劝她不要蹚这摊浑水。
楚天祈却是睨着她一直没吭声，就在陆小猫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楚天祈终于开口了：“我先前就说过了，我惜才，你暂时不该死。”
陆小猫眼睛一亮：“那既然如此，大人你开开恩，将我收进锦衣卫如何？”
只是最后的话，在对上楚天祈冷漠的表情是，被吞了回去。
只是想到一件事，陆小猫将眉娘的案子说了一遍，最后道：“楚大人，虽然这不是小的职责范围，但是这眉娘的事主要只是那荣水一人所为，祸不及家人，荣家不该牵扯在内。”
楚天祈望入她眼底的担忧与犹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倒是好心，连自己都顾不上，倒是还记得替别人求情。”
陆小猫：“公是公，私是私。”
虽然将这件案子查出真相是她的责任，可如果无辜之人只是因为冒犯了汉王的名誉就受到牵扯，她怕是会良心不安。
楚天祈只是深深看她一眼：“知道了。”
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可陆小猫就是明白对方这是应了，拱手作了一个揖：“小的在此替荣家老小先谢过楚千户大恩大德，楚千户真是一个大大大的好人！”
楚天祈听到最后几个字，愣了下，眸色有些深，却是没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
陆小猫摸了摸鼻子，赶紧跟了上去，总觉得这厮似乎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