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比知道自己死期將至更令人絕望的是臨死前才知道自己過得多麼失敗。
　　我捧在手心裡的女兒粗魯地扔掉我煮的麵條，稍不順心便辱罵我是壞媽媽。
　　她記得自己樂高老師的生日，卻忘記上個月初是我的生日。
　　我生日那天剛做完胃癌手術不到一個星期，我的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躺在床上忍受著陣陣劇痛。
　　陸懷川帶女兒來探望我，女兒心不在焉待了十分鐘就鬧著要走，她要陸懷川送她去上姜夏的樂高課。
　　我當時以為她是愛上樂高課，沒有想到她是愛上姜夏這個老師了，想要她當自己的媽媽。
　　思及此我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腦中一陣壓抑的沉悶。
　　電話鈴聲響起，我拿起來看原是女兒的班主任李老師打來的。
　　接通電話，李老師猶豫片刻道，
　　“琳琳媽，你要多多關注下孩子的心理健康。”
　　“今天我們作文課的題目是我的媽媽，琳琳寫的內容卻不是你。”
　　她通過微信發來一張圖片，上面是女兒作文的內容。
　　我的新媽媽扎著一對高高的羊角辮，穿著最時髦的JK套裝，漂亮得像美少女戰士裡的水兵月。
　　她教我樂高，帶我玩電遊，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開心。
　　我與她交談身邊發生的小事，與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
　　她不光是我的新媽媽，還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
　　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冷水，我感到遍體身寒。
　　我還沒死呢，她已經迫不及待地在作文裡誇起了姜夏。
　　“孩子喜歡幻想無可厚非，但分不清現實和幻想亂寫一通就要引起注意了。”
　　李老師好心提醒道。
　　我自嘲一笑，“李老師，這並不是琳琳的幻想。”
　　“我要離開了，琳琳很快就會有新媽媽了。”
　　我聽見李老師倒吸了口涼氣，她緩緩道：“琳琳媽，我也是做母親的人，能理解為人母的用心良苦，可孩子還小他們不一定能體會得到。”
　　“他們會被花裡胡哨的東西吸引，而忽略了身邊真正對他好的人。”
　　“你不要太過傷心，我會替你好好和琳琳聊聊。”
　　我聲音哽咽道：“李老師，謝謝您，不用了。”
　　掛掉電話，我已淚流滿面。
　　我準備今天就離開，啟程去北方老家。
　　那裡有我年邁的父母，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陸懷川就在我們結婚時去過一趟我老家，他覺得那裡空氣乾燥，食物也不合口味。
　　“這樣窮山惡水的地方，怎麼養出你這麼個水靈靈的大姑娘。”他用開玩笑的方式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至此，他總是以各種理由阻止我回家，“你出了嫁就是我們老陸家的人，不要總想著往孃家跑。”
　　我之前傻乎乎聽進了陸懷川的話，不知不覺間疏遠了自己的父母。
　　現在想想我這種行為和女兒又有什麼區別，都是活生生斬斷自己親緣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