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杰大惊失色。
端宗驾崩不到一年，难道少帝也要出事了吗？
当真是天要亡我大宋啊……
张世杰心中不免悲凉，连忙扶住拉扯他官服的少帝赵昺。
昨日晚间，官家可是亲口同意了他的作战方案，原本今日在朝会上只是走个过场……却不想……
“官家，有何不可？”
“那张弘范大军不过两万余，战船三百余艘，李恒部下更是不足万余人，战船百来艘，绝不可能突破我军防御。”
“此处决战，胜利希望极大！”
赵昺在张世杰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
听闻此话内心又是一阵苦笑。
胜利的希望确实很大，但架不住你的作战安排问题也很大啊！
遂抽泣道。
“太傅，非朕不答应，昨晚，太祖皇帝突然托梦于朕，责怪朕丢了江山啊……”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瞬间惶恐跪地。
这个时代，对于鬼神之说还是比较敬畏的。
更别说太祖皇帝的托梦了，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太祖皇帝亲临。
这就是赵昺仓促之间想出来的对策。
他人小话微，但太祖皇帝的话你们总不能不听吧。
陆秀夫同样跪倒在地，颤声道。
“官家，太祖皇帝为何要责怪您丢了江山？”
“此战我大宋未必会输啊……”
亡国之君的分量太重，官家承受不起，亡国奴的身份他同样承受不起。
赵昺闻言，抽泣声更大了。
“太祖告诉朕，太傅的布局万万不可取，若按此法布局，此战必输无疑！”
张世杰脸色瞬间惨白，被太祖皇帝如此指责，恨不得当场自刎。
但他心中同样有一丝不服气，只是不敢当面顶撞。
赵昺知晓光凭话语想要扭转这位肱骨大臣的想法绝无可能，遂道。
“来人，把沙盘抬过来！”
两名士兵迅速将沙盘抬过来。
张世杰当即明白官家想要做什么，连忙起身来到沙盘旁，看看官家都从太祖皇帝的托梦中得到了什么启示。
赵昺围绕着崖山的沙盘走了一圈，悄然松了一口气。
至少从沙盘上看，崖山的地理特征跟史书记载出入不大。
看来，古代的史官确有独到之处。
“太傅，我军有多少可战之士？”
他需要一个详细的数字。
张世杰毫不犹豫道。
“回官家，除却老弱妇孺以及太监宫女文臣外，共计有五万士兵可投入战斗！”
“元军呢？”
“探子回报，张弘范和李恒所带领的元军大概在两三万左右……”
赵昺点点头。
跟史书记载依旧相差不大。
“太傅，你是打算将千余艘战船用绳索捆绑在一起，以此面对元军背水一战，朕没记错吧？”
“没错！”
张世杰点头道。
这是他昨日汇报给官家的战术。
赵昺暗自叹了一口气。
既学韩信的背水一战，又学项羽的破釜沉舟，最后还来了个曹操的赤壁连环升级版，最终的结果就是个四不像。
既无法死战到底，又丧失了突破逃离的机会。
最终十万军民跳海殉国。
悲哉！壮哉！
若张世杰此时有一份世界地图，就能看到，现在的欧亚大陆几乎已全部沦陷于元军之手，大宋仅剩几座孤城还在苦苦支撑。
后方一马平川，元军可以源源不断的补给或者增援。
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主动困在崖山口内，除了等死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了。
文天祥在张弘范的大船中全程观看了南宋战败的过程，事后复盘此战写道。
宋军当时即便不主动出击，但凡能守住西南出海口，据守崖山而战，胜利的希望都很大。
……
赵昺盯着眼前的沙盘，稚嫩的脸庞上透出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竟让张世杰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太祖告诉朕，此战放弃出海口是为最大的错误！”
“将自己退路全部堵死，这是兵家大忌！”
此举张世杰的本意是防范部下叛逃，故而并未反驳。
赵昺接着道。
“将战船铁索连环，想当年曹操那般雄才大略的人物在连环船都吃了大亏，太傅何以觉得此法对元军有效？”
“臣命人在船侧涂抹湿泥，再加上长木支撑，必定不会像曹操那般被火烧连环！”
张世杰不服气道。
“火攻固然失效，但也将我大宋水师最强的机动性彻底限制住了，这本是我军长处，元军短处。”
“如此一来，与陆上决战何异？”
“太傅以为如何？”
张世杰不说话了，脸色阴晴不定。
赵昺接着道。
“最后，是不该放弃崖山！”
“崖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只需要派遣少量将士，便可牢牢守住，届时，退可守，进可攻，主动权全部掌握在我军手中！”
“最重要的是，只有守住涯山，我军将士才有源源不断的淡水，太傅是不是忘了这一点？”
张世杰脸色一变，他确实忘了淡水这事……
经赵昺这一提醒，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官家所说句句在要害，此时才知晓之前的布局有多么大的漏洞。
……
赵昺并未理会几人惨白的脸色，一边拨弄沙盘一边说道。
“西南出海口堵死以后，李恒顺江而下，将上游浅滩占据，便可封死我军最后的退路，待涨潮之时，战船直扑而下，我军将腹背受敌。”
“元军还可在汤瓶山上架设投石机炮轰我大宋战船。”
“后方，元军援军浩浩荡荡，补给线一马平川，我大宋拿什么和他们耗？？？”
“届时，我大宋军队在缺少淡水的情况下，宛如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太傅，你的一字长蛇阵就此演变成困龙阵了啊……”
赵昺的语气越来越凝重，每说一句话张世杰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此局该当何解？”
最后一句话落下，张世杰脸色已是苍白如纸，站立不稳。
看着沙盘上四面楚歌的局势，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其双目死死的盯着被围困在中央的大宋战舰。
“困龙阵……”
“无解……”
张世杰身后，各位将领脸色同样惨白。
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怕。
若那张弘范真按照此番布局。
大宋危矣……
难道，太祖皇帝真的显灵了？
他们可不信这么缜密的思维是年仅八岁的少帝独立思索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