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晨曦照在侯府每一個角落,陳芸芸房內一片狼藉。
紅英顫抖地跪在地上,面前滿是碎瓷。
人人都道陳家二小姐溫柔如水,實際上,她對待下人尤其苛刻,稍遇不順心的事情就會拳腳相向。
此時,陳芸芸一臉戾色。
她塗抹著大紅丹蔻的指甲深深陷在紅英的皮肉中,“侯爺昨天也是在陳嬌嬌房裡睡的?”
“少夫人,千真萬確……”
紅英還沒說完,就被一腳踹倒,滾熱的茶水當頭澆上去。
“你這吃裡扒外的,昨夜讓你去請世子怎麼沒有請來!還不如喜梅那個小蹄子有用!”
紅英恐懼萬分,哭顫著磕頭,“少夫人饒命,奴婢一直盯著那邊,未見有人去請侯爺啊……”
“賤婢,難不成是侯爺自己去的?”
這時,一邊的紅菱笑吟吟,又重新沏茶遞了過去,“少夫人,傳聞宮中的老太監們因為身體殘缺,心理越發變態,私慾得不到滿足,少不得虐/待小太監和小宮女來宣洩。夫人,您說侯爺會不會也——”
紅菱聰明地止住了話頭。
陳芸芸眼睛一亮,臉上的陰霾徹底被狂喜所取代,“走,我們去畫春堂!”
畫春堂,是陳嬌嬌的居所。
垂花門口,遠遠就瞧見一蕩著鞦韆的陳嬌嬌。
柔順如瀑黑髮在空中飛揚,一點也沒瞧出來被虐/待的樣子,反而水眸含情,雪腮紅潤,比起在鄉下看到她時更明媚瀲灩。
陳芸芸手心緊握,狠狠地瞪了眼紅菱。
紅菱伶俐,“少夫人稍安勿躁,侯爺不是還有一得寵侍妾嗎?”
陳芸芸柳眉一挑,“你說容氏?把侯爺前幾任美人都打死了的那個?”
紅菱笑,“正是。奴婢打聽了,這容氏每每這時辰都會去花園賞花。您若想除去這鬧眼睛的蟲子,給那專吃蟲的鳥兒點好處就行了,何必髒了您自己的手?”
陳芸芸眼眸半眯,走去了花園。
此時正是六月末。
百花爭豔,粉蝶飛舞。
花叢中,一高挑女子躺在花間,輕薄近紗的衣料勾勒著曼妙身姿,尤其是那雙筆直纖細的長腿交疊在一起,看著就讓人眼熱,就像是盤絲洞內專門迷惑聖僧的妖精。
陳芸芸瞧見這幕,眉頭擰起。
暗啐:衣不蔽體,不遵女德,當真是個不知檢點的東西。
轉念想到,這豔麗妖姬是陳嬌嬌屋裡的,她壓下心中的厭惡,故意高聲道:“紅菱,這兩夜著實辛苦嬸嬸了,一會兒你送點山參,給嬸嬸補補身子。”
“夫人她病了?”紅菱明知故問。
陳芸芸麵皮一紅,“侯爺那般魁梧之人,怕是嬸嬸吃不消。昨天嬸嬸還說,侯爺對她無所不依,真是羨煞旁人啊!”
花間,補眠的容放皺了皺眉,一臉不虞醒來。
昨天他沒吃到那碗蛋羹,心心念念,連著吃了好幾家招牌的蛋羹,甚至還連夜去了附近小鎮專門賣蛋羹的店鋪,可惜總覺得不如陳嬌嬌那碗看著好吃。
他撲落一身花瓣,不悅站起來,“你說侯爺寵愛誰?”
陳芸芸佯裝不認識她,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嬸嬸她素來自恃美貌,不把人放在眼中,今天早上想去請安,不料聽到她正和丫鬟罵容夫人,我本想著勸勸她,家和萬事興,可是她轉念又把我罵了一頓,說我搶了她的夫君。”
說到後面,陳芸芸委屈極了,紅了眼圈。
容放來了興趣,“哦?夫人和世子竟還有過一段?”
紅菱眼珠子一轉,適時插嘴,“是啊……當年大姑娘肖想嫁給世子,可謂是用盡了手段,可惜世子心中只有我們姑娘。她怨恨惱了,逢人就說我們姑娘搶了她的好姻緣!”
“紅菱,別這樣說嬸嬸。”
陳芸芸無辜嘆氣,“只是希望嬸嬸能看開些,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只怕她學了她孃的手段,治得夫君不敢納妾……”
主僕二人一唱一和,把陳嬌嬌說得如蛇蠍般歹毒。
容放眯眼,“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陳氏,竟然敢打我的主意,看來是時候會會她了!”
.
畫春堂內。
紅木圓桌上已佈置好早膳。
喜梅正擺著筷子,就聽到院外響起一陣喧鬧聲。
一高挑美人怒氣衝衝地闖進來,“陳嬌嬌呢,讓她出來!”
喜梅不悅,“你是何人,竟然在畫春堂喧譁!”
“我是何人?”容放狐狸眼彎起,把寵妾的勁頭拿捏得死死的,“我伺候侯爺時,你這丫頭還不知道在哪呢?”
喜梅表情一變,聽出眼前人的身份,連忙去找陳嬌嬌。
膳廳內無人了,容放一改跋扈嘴臉,眼中冒著幽幽綠光。
他一進來就看到桌上的那道火腿蛋羹了。
許是放涼了,賣相遠不如昨天的潤滑澄黃。
不過他不挑,拿起白瓷匙就舀了一勺。
蛋羹剛一入口,容放臉色就變了。
蛋羹蒸得太久,火候又燒得過大,底層的蛋羹黏在碗底,韌得如同皮革,而上面那層還帶著雞蛋的生腥。
那火腿更不必說,硬得就像是石子,硌得人牙疼。
他一股腦把東西吐了出來,對陳嬌嬌的好印象也隨之破碎。
本念著她的好手藝,他沒有像對待之前幾任美人一般各種找茬試探。
——現在看來,也不用因惜才而憐惜了。
瞧見遠處走來的青衣身影,容放故意高聲,“來人,把這個鞦韆給我砸了!”
下人們得令,掄著鐵鍬和錘子就把藤蔓纏繞的鞦韆砸得稀巴爛。
陳嬌嬌遠遠瞧見,臉色如常。
喜梅急了,“夫人,這容氏都欺負到您頭上了,您怎麼還這般好脾氣!”
“無妨,她是個好的。”
書中,也有這位容夫人的描寫。
聽說她在侯爺去世後也跟著一起殉了,是個重情重義的。
陳嬌嬌不但不生氣,反而笑著招呼起來,“容夫人來了,這鞦韆的確老舊該砸,可吃早膳了?我下廚做了些,不如一起?”
容放視線落在陳嬌嬌身上,眼底閃過驚豔。
水眸潤澤,桃腮粉潤,小臉帶著幾分少女時的奶糯,中和了眉眼的嬌媚,又純又欲。
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麼顧鐵樹會宿在她房裡連著兩夜了。
他瞧見食盤上的琳琅菜品,臉上浮著淡嘲。
在容放看來,陳嬌嬌所做的都是樣子貨,口感差到極點。
都說菜品即人品,往往在“色”上費功夫的,“香”和“味”方面多有欠缺,也可以見得這些人大都浮躁喜功,對廚藝並非真心鑽研和熱愛。
想他饕餮多年,竟也被那碗有模有樣的蛋羹糊弄了,心中說不上來的憋氣。
他冷言,“這豬食般的東西,給狗,狗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