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死的那天，媽媽正滿眼淚光的看著她心愛的侄女出嫁。
　　警察通知她前去認屍，被她破口大罵。
　　“真是個不省心的東西，大喜的日子給我找晦氣，死了就把她拉去火葬場燒了，別來煩我。”
　　可是當我屍體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卻又字字泣血：“方月，你給我馬上站起來，沒有我的同意，你怎麼敢死！”
　　第五次化療複查的結果出來了。
　　主治醫生見到我時，眼中瀰漫上了一層極力掩飾的惋惜：“方小姐，還是讓您家裡人來一趟吧，現在情況有些”
　　“我還有多少天！”我抬眼望著他，直截了當的打斷了他的話。
　　“根據這次的複查結果和腫瘤的擴散速度來看，最多十天。”
　　我笑著感謝了他的坦誠。
　　十天，挺好的。
　　我媽說，我這條命是她和舅舅給的，現在我終於可以還給他們了。
　　我撕碎了所有的檢查報告，揚沙一般，送它們進了垃圾桶，買了最貴的止疼藥回了家。
　　死我是不怕的，唯獨怕疼。
　　只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回到家後卻發現出租屋的門是開著的。
　　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一本畫冊就直直的朝著我的臉砸了過來。
　　沒躲過，嘴角瞬間就冒出了濃濃的血腥味。
　　鹹鹹的，還泛著說不出的苦澀和委屈。
　　因為我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那個我三年未見過的女人。
　　是我媽！
　　只是啊，三年未見，她看我的眼神卻依然讓我熟悉。
　　還是那麼
　　厭惡，嫌棄與不恥。
　　“方月！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不要臉的女兒呢，你這些年瞞著我們躲在這裡，就在幹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你讀了那麼多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面去了嗎，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禮義廉恥。”
　　地上散落的畫冊上，是我在美術學院兼職做人體模特時的幾張畫像。
　　尺度挺大，卻是我在患癌期間支撐我做化療時的經濟來源之一。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解釋，可是話音未落，巴掌聲就再次響徹整個客廳。
　　耳邊傳來刺耳的嗡鳴聲，臉上是火辣辣的疼。
　　來不及吞嚥的血，順著嘴角往下落。
　　她的表情是極致的猙獰：“你少狡辯了，你什麼德行我能不知道，你做過的噁心事還少嗎？”
　　“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還說什麼跑出來闖蕩，這就是你闖蕩三年來的結果嗎？”
　　“早知道你成現在這副德行，當初我就不該扎三百多次保胎針把你生下來，你舅舅也不會為了保護你這個禍害死在車禍裡。”
　　“看看萱萱，再看看你，真是一點兒做姐姐的樣子都沒有。”
　　林萱，又是林萱，一個世俗意義上和我有著血緣關係的表妹，卻像噩夢一般吞噬了我短暫的一生。
　　當初的車禍我活下來了，卻又如同早就死了一般。
　　面對我媽連珠炮的責怪，我攥緊了手，將本來要拿出的止疼藥放於口袋深處，滾動的喉頭嚥下了在生命倒計這個時候，遇見親人時所漫起的那一點點委屈。
　　當一個人不再對別人心懷期待的時候，便不再允許自己受半點委屈。
　　不想聽解釋，那我便再也不解釋。
　　我撿起地上的畫冊，一張張的在她面前展示：“這幅畫賺了1500，這幅賺了2000，這個900”
　　“挺賺錢的吧，要不要我把這活介紹給你的好侄女，省的她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得依靠姑姑的救濟金活著。”
　　“要不你也去，賺的更多”
　　揚起的巴掌再次朝我落下時，被我躲開了。
　　她恨極了，一雙猩紅的眼睛狠狠的瞪著我：“我警告你，少把那些噁心的事情跟萱萱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