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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元嘉三十六年,春。

這會兒已是薄暮時分,天光晦暗,細密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忽而一陣料峭寒風吹過,打溼了朱簷下懸著的薄紗燈籠。

那雨聲自窗欞傳進屋內,吵得人不得好眠。

桃霜匆匆進來,語調急.促地喊:“夫人、夫人——”

侍奉在屋內的杏雨聽見外間的動靜,忙掀了簾子出來,壓低聲呵斥:“小些聲,夫人近些日子為著那名外室的事整日整夜的沒睡,現如今好不容易睡著了,可別又把人吵醒了。”

聞言,桃霜忙噤了聲,只是臉上仍鬱氣難平。

杏雨見著,心下也有了些猜測,“如何了?”

桃霜壓著聲,忿忿地說:“報信的小廝說那外室已有三月身孕,想想咱們夫人被瞞了有多久?”

杏雨霎時沉默下來。

桃霜仍然憋著火,咬牙切齒地說:“那外室不過是勾欄裡出來的,如何能與咱們夫人相比?”

“國公爺真是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家裡帶,虧得咱們夫人那般信他,也不怕沾了什麼髒——”

杏雨心跳慢了半拍,提高聲音呵斥:“慎言!”

話音剛落,又覺得嗓門太大,往裡屋瞥了眼,沒聽到裡面的動靜,才安下心,瞪著她小聲說:“主子就是主子,也是你能輕易議論的?”

桃霜先前是怒氣上頭,眼下反應過來,嚇得臉都白了,支支吾吾地解釋:“我…我就是心疼夫人。”

杏雨知她不是壞心眼的人,嘆口氣叮囑:“下次別再莽撞了,隔牆有耳,若是傳出去讓國公爺知道,他要想發難,只怕夫人也不好保你。”

桃霜的臉白了又白,忙說不會了。

杏雨拍了拍她的手背,沒再說什麼。

她和桃霜都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由老夫人親自挑選陪著夫人一塊長大,說句大不敬的話,在她心裡早就將夫人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如今見她受了這樣大的羞辱,怎會不氣?

桃霜話雖說得難聽,倒也沒錯。

她們夫人是什麼身份?

那可是大周第一高門,清河崔氏的長房嫡女,當今太子妃的胞妹,又有幾個世家女能比?

國公爺即便想納妾,也得選家世清白的女子。

更別提國公爺成婚當日,就曾對她們夫人許下誓言,這輩子絕不納妾,一生無異腹之子。

這才過了多久,誓言就不作數了。

平白養個揚州瘦馬做外室,折得不止是夫人,還是整個清河崔氏以及太子妃的臉!

崔窈寧自一場噩夢中醒來,剛想喊丫鬟上前,忽得聽見外面杏雨和桃霜壓得極低的聲音。

她一怔,沒再出聲。

已有三月身孕啊…

崔窈寧閉了閉眼。

也就是說他們至少三月前就已經勾搭在一塊。

可裴鈺演得那樣好,她竟半點都沒察覺。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從裴鈺身上聞到一些胭脂味,起了疑心派人去查,怕是會被欺瞞至死。

好在天不負有心人,總算查出點線索。

同僚給他送了個揚州瘦馬,起初裴鈺沒答應,後來實在是瞧那女子可憐就將她安置到偏院,據調查的小廝說,那外室的模樣有一兩分像她。

之後,裴鈺便常常去偏院看她。

再後來,裴鈺便夜夜宿在了那裡。

崔窈寧帶著桃霜和杏雨偷偷去過那個偏院,紅燭燃了整整一.夜,裴鈺都未從那個小院走出,直至天明時分,才勉強有了點動靜。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崔窈寧只是覺得噁心。

裴鈺同她說有公務在身,她信了。

裴鈺同她說有要事纏身,她也信。

他瞞得這樣好,沒人懷疑過他。

他依舊給她摘花,給她買點心,跑遍整個長安也要給她買最新鮮最緊俏的珠花,仍然是她心裡那個好夫君,是那個風靡長安的裴郎君。

可他的心,卻在不知不覺中游離。

她從來沒想過與她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紅著臉說這輩子只喜歡她一人的裴鈺會變了心。

崔窈寧沒辦法忍受這點,她從成婚前就已經說過,她這人小性子,決不會同外人分享丈夫。

裴鈺應得乾脆,發誓也乾脆。

可結果呢——

崔窈寧閉了閉眼,嘴角斂起譏諷的笑。

“國公爺。”外間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崔窈寧回神,便見著裴鈺跨步進來,他穿一身竹青長衫,目如朗星,顏若冠玉,因著受到重用,又襲承爵位,自有一股卓然清傲的氣質。

“窈窈。”裴鈺快步近前,“身子可好些了?”

崔窈寧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她和裴鈺自年少相識,又至如今,細數已經十年,她對他的表情實在太過熟悉,知道他此刻的擔憂出於真心,卻更覺得荒唐。

他裝出深情樣子對她噓寒問暖,轉頭出了國公府卻和那名外室在偏院顛鸞倒鳳,耳鬢廝磨。

想到這,崔窈寧只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倒海。

裴鈺慌了:“窈窈——”

崔窈寧神色冷淡的避開他的手,裴鈺當她在病中使小性子,也不在意,讓丫鬟端了藥過來。

豆蔻是新來屋裡侍奉的丫鬟,見狀笑眯眯地說:“夫人,全京城的貴婦們都在羨慕您呢,您病了,國公爺一連告假三日在家照顧您。”

其他不知內情的丫鬟們也跟著打趣。

崔窈寧臉上卻沒笑,撐著身子起來。

裴鈺端著藥碗吹得涼了,又摸了摸,覺得合適才湊近喂她,崔窈寧只覺厭煩,抬手推翻了。湯藥灑了一身,白底桃花瓷碗跌落在地,碎成幾瓣。

裴鈺愣在原地,不過也只當她生病時愛委屈的小毛病又起來了,教丫鬟重新端了碗過來,耐心地哄:“窈窈,大夫交代了你得喝藥,若是嫌苦,我再教人拿點蜜餞一併吃可好?”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帶你去郊外跑馬,或者去陵陽散散心也好,那兒有一塊溫泉,對身子極好。”

他溫聲細語地說著,毫不在意長衫被弄髒。

崔窈寧看著只覺得噁心,抄起一旁的金絲鏤空燻爐砸過去,裴鈺來不及避開,額頭磕破了皮,鮮血頓時滲了出來,看著極為可怖。

裴鈺錯愕地盯著她,很快化為慍怒,“崔窈寧!”

崔窈寧看著他,教杏雨拿了軟枕給她墊著,只輕飄飄地問了句:“你那個外室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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