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好厲害。”
剛關上門,宋鈺便興奮地開口,把憋了一路的話說了出來。
褪去最初的生疏後,對於娘子給自己出頭的行為,他感到全身上下都被暖意包裹,笑得一臉燦爛。
“你真覺得我厲害?”嚴謹給自己倒了杯水,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不,不厲害嗎,有好多人誇呢。”想不通問題,宋鈺習慣性地想咬手指,卻被一巴掌給拍了下去。
“小宋,你錯了,不是我厲害,而是城主府厲害。”
“娘子,這是什麼意思?”
發現小男人一臉茫然,嚴謹目露冷光,說道:“賣魚的老闆已經是通脈境界,他想殺我們易如反掌,之所以選擇息事寧人,是不敢壞了天風城的規矩。”
宋鈺不笨,一聽就明白了大概,連忙問道:“娘子,那我們要不要把錢還給他?”
“不,錢不重要,他今天丟的面子才會讓我們被記恨上。”
“娘子,你既然早知道,為什麼還要去……”
聽到這個問題,嚴謹定睛看了小夫君一會,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冰寒,“哼,如果我今天不出面,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什麼?”明白娘子在教自己做人的道理,宋鈺不敢怠慢,連忙集中精神聽教。
“賣魚的那人會想,世上怎麼有人甘心用兩塊靈石一斤的價格買假的二品靈魚,他究竟是傻子還是錢多到不在乎,要麼就是膽小鬼,亦或者不好意思扯皮?
人,一旦有了好奇自然會去探究,用不了一天時間,你將被所有賣菜的小販重點關注。”
嚴謹平鋪直敘,不帶絲毫感情地說出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則。
宋鈺被說得天靈蓋都涼透了,由於太過緊張,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嗝。
他從來沒想過,就只是買菜這種小事,裡面也有這麼多門道。
難怪娘一直說,外面的世界很危險。
“娘子,我,嗝,我錯了。”
這可憐巴巴的語氣和小模樣,頓時讓嚴謹哭笑不得。
“買菜做飯並沒有錯,你這份心是好的。可是小宋,你要記住,這個世界很危險,我們只是最普通的人家。”
發現娘子非但沒有責怪,還教自己做人的道理,宋鈺頓時滿心都是感動,覺得張伯的眼光真好。
他反覆在心裡默唸兩件事:第一,這個世界很危險;第二,以後都聽娘子的,不能隨便亂動。
“娘子,你說得對,普通人家是沒錢的,不會買那麼貴的魚,我以後幹什麼都先問過你。”
“那,你的錢?”
“都給娘子,我不留錢,要用錢娘子同意了再給我。”
嚴謹很滿意這個答案,掏出自己的錢袋,拿了兩塊靈石和一些零散的鐵幣,重新裝到一個小袋子裡。
她在檢查完沒什麼問題之後,朝對面遞過去,“給,你先拿著花,不夠了再問我要。”
傻白甜驚呆了,沒想到現在就有錢拿。
他滿心歡喜地接過屬於自己的零花錢,跟抱著寶貝一樣傻笑不已。
“謝謝娘子,我一定會省著花的,絕不亂用。”
“嗯。”
嚴謹被小太陽一樣溫暖的笑容晃了下眼,心境卻猶如入定的老僧,一聲阿彌陀佛,足以讓一切妖邪避退。
今天這件小事告訴她,想在修真界安穩活下去,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
“小宋,你這幾天都出去買了菜,有沒有聽說那條賣菜的小巷發生了什麼?”
宋鈺學著某人的樣子把錢袋掛在腰間,聽到這話,很自然地抬起頭,說道:“城主府的衛隊去了好幾次,好像在追查什麼人,許多攤販嚇得去外城謀生了。”
找人?
嚴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幾天前那個上官家的人,這會不會與那件事有關,而老奶奶他們正好背了黑鍋?
想到這裡,她回頭看著仍然在傻笑,開心到不停撥弄錢袋玩的小男人,突然發現前路並不好走。
婆婆,你平時是怎麼教的啊?
……
莊嚴的宮殿深處,年紀看上去二十幾許,姿容天成,身著華美法袍的貴氣女子坐在玉床上一動不動,根本無心修煉。
她不停摩挲手上的一根玉簪,不時抬頭朝外看上一眼,隨後落寞地轉過頭來繼續發呆。
“主母,張伯回來了。”
不知過去多久,貼身婢女傳音過來,玉床上的身影瞬間出現在門外,激動地看著多日不見的張伯。
她發現就對方一人回來,幾次張嘴卻始終不敢開口詢問,生怕有什麼意外。
而抱著必死決心出去的老人,此刻重新回到家中,心裡的感覺也很微妙。
“主母,老奴不辱使命,終於在……”
當張伯剛要說出天風城這幾個字的時候,女子抬手一揮便將人定在原地,而後五指成爪扣住老人的頭顱。
“張伯,對不起,我不能知道,你也不能知道,誰都不可以知道……”
只有我們也不知道,鈺兒就徹底安全了。
有緣,日後自會相見;無緣,願他一生平安。
“噗。”
她手指輕輕一動,張伯立刻鮮血大吐,之後眼神逐漸變得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您,是主母?”
“秋棠,扶張伯下去休息,到我的私庫把那瓶極品養神丹取出來,破障丹也拿來用了。”
“可是,主母,那是您用來突破……”
“去吧。”
“是。”
女子高高仰起頭,看著不知是否為同一方的夜色,用靈力蒸乾眼角的淚水。
張伯為人沉穩,他能露出那種表情,說明鈺兒已經成功找到了命定良人。
姑娘,我兒不通人事,還請多擔待一些,薛寒清永世不忘。
她獨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沒有注意到,一名丰神如玉的男子在身後默默站了很久。
“夫人,我來晚了。”
“早與晚,並沒有分別,若是那些你能幫上忙的危險,我指定死在你後頭。”
聽到妻子的話,宋君澤不合時宜地露出一抹淡笑,隨後上前幾步與她並肩而立。
“我從未想過,宋家會有這等‘福氣’。”
“你不怪我?”薛寒清依舊仰著頭,沒有多餘的動作。
“夫人做事自有道理,君澤從未懷疑過,只是有一點不解。”
“你是想知道,我為什麼不直接在此界給鈺兒尋一個良人?”
“不,為夫想不通,咱們好像生的是兒子,可夫人為什麼要把他當成閨女來養,還是那些凡俗人家的閨女。”
薛寒清微感驚訝,忍不住偏過頭去,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靠譜的男人一輩子都不會靠譜,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關心這個。
“我的卜術不精,只能算出鈺兒的命定良人各方面都比咱兒子強,要想抓住對方的心,只能出奇制勝。”
這種異常符合夫人行事風格的解釋,男人立刻就信了,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儘管沒見過兒子的面,但宋君澤生的兒子,長相怎麼都差不了,有張臉應該就夠了吧?
“滾,你以為誰都跟老孃一樣,挑男人只看臉?”
多年的夫妻,薛寒清一眼就知道這個不靠譜的在想什麼。
當初要不是色令智昏,也不會……
媳婦的反應讓宋君澤樂了,這刻意弄出來的插曲,也將小院裡帶有幾分沉悶和憂傷的氣氛沖淡不少。
他學著夫人的樣子抬起頭,沉聲問道:“阿清,究竟是誰在打我們兒子的主意,才讓你選擇了避戰?”
“你覺得呢?”
“果真是天衍道宗嗎?”
薛寒清眉頭緊鎖,嘆道:“天機子用姻緣合天大法,為道宗聖女卜算氣運,由此得知了鈺兒的存在。”
“呵,他們當真是好算計。恐怕他們早知道天鳳之體與水靈之體是天定姻緣,一直在等夫人為鈺兒籌謀失敗,然後就有藉口上門吧?”
宋君澤眼中殺機一閃,徹底明白了夫人對兒子的一番苦心。
如果女方是別人,他們可以考量對方的人品和家世,用宋、薛兩方的影響,為鈺兒挑一個良人。
但是,唯獨天衍道宗的聖女不行。
世人都知道,嚴傾城生來就有道傷,因此覺醒的天鳳之體並不完整,遠沒有記載中那麼神奇。
一旦得到了鈺兒,道宗那些老怪物會不顧一切,直接把水靈之體煉成大藥,以補全他們聖女身上的缺陷。
“夫人,追殺張伯的人,是嚴家所派?”
“是與不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也對,冤有頭債有主。”
說罷,宋君澤的衣襬無風自動,氣息漸漸達到頂峰。
只見一根純白無暇的長槍憑空出現,而後他對自己的夫人緩緩伸出右手。
薛寒清露出多日來的首個笑容,接著全身華光一閃,精美法袍立時被一套金色鎧甲取代。
她右手執劍,劍尖斜下,左手輕輕搭在丈夫的手心。
夫妻之間的默契,在此刻盡顯。
“夫人,你怕嗎?”
“唯死而已。夫君,不把他們殺怕了,鈺兒永遠不得安生。”
兩人此時還在小院談話,可下一刻,聞訊趕來的宋家眾人,連家主和夫人的影子都追不上,只能聽見那響徹上空的開戰宣言。
“南域霸槍宋君澤,北漠王庭薛寒清,攜手拜山天衍道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