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無敵又被陸玄扇了好幾十巴掌後,到底留下了天門的功法,從初覺到如卉的全套。
面色恨恨,一瘸一拐地走了。
陸玄也不怕曹無敵洩露此事。
據他所知,天門對功法的管理很嚴酷,私自流傳是要三刀六洞的。
面對陸玄的威脅,按照天門期望的做法,曹無敵應該是咬舌自盡。
但天門弟子也是凡人嘛。
面對當下立刻就死,和以後被發現再死的選擇題,哪個正常人會選前者?
就算是強調門派信仰,也要以人為本嘛。
缺少人性因素的考量,這是大企業常見的制度漏洞。
陸玄就是把握住了這一點,所以有恃無恐。
他在燈下讀了半晌天門的功法後,神情變得有些怪異。
“怪了。”
天門的這門功法叫做《天功》,然而初覺境界時的內容,竟然和老頭子傳給他的《傾天訣》一模一樣。
陸玄可以確定,老頭子從前絕不是天門的人。
因為記憶裡,五六歲的陸玄是在邾國邊境被老觀主撿到的。
當年老觀主風塵僕僕,像是從境外趕來,一路上不停問路,才找到這座穹窿山,紮根到此。
那老觀主和天門又有什麼關係呢?
天門,傾天觀……
陸玄想了一會,也就放下了猜測。
俗話說得好,想不明白的問題,可以睡一覺明天再說。
運氣好的話,明天死了就不用想了。
當然陸玄肯定是不會死。
而正是因為不會死,更要學會放下。
這叫拿不起,放得下。
他順著初覺九重天的脈絡,繼續往下看,很快看到了如卉境界的功法。
不知不覺,竟然一夜看竟。
直到外面傳來鳥鳴,案上的燈油耗盡,燈焰熄滅,陸玄才發現天色已經變亮。
他伸了個懶腰,聽到耳邊響起情理之中的系統提示音。
“叮!”
“恭喜宿主百脈得到下一境界的修行功法,達成晉升的必要條件!”
“修為瓶頸突破,恭喜宿主晉升如卉一重!”
陸玄嘴角抽了抽。
果然如他所料,早到達了晉升節點,是因為缺少如卉境界的功法,才卡在瓶頸那麼久。
好處也不是沒有,畢竟修為也在緩慢增長,已經強到可以兩拳打倒初覺九重天的曹無敵。
如果每個境界都有評級的話,也許可以被評為史上最強初絕境。
可是考慮到自己只要還能活著做健身操,無論在什麼境界,每天都會有不小的進步。
那麼比起在如卉境界高速進步三年,這個什麼最強初絕,似乎就毫無性價比可言了……
陸玄心裡不禁腹誹系統的智障程度。
正常人一輩子能有幾年給你這樣耽誤?!
幸好我不正常……
陸玄站起身來,低頭看了看自己露在外面的小臂和手掌,隱隱呈現出瞭如玉的光澤。
這就是如卉境界的奧妙啊!
初覺階段,是將真氣貫通十二主脈,使得武者出手時能加持上真氣之力。
可是這個時期,武者的肉身還很脆弱,即便速度力量大幅領先凡人,但面對刀砍斧劈,該破皮還是破皮,該流血還是流血。
而如卉境界,是控制真氣從經脈中滲出,緩慢滋養皮肉、內腑和骨骼。
每晉升一重境界,這三樣的強度,都將出現小幅的提升。
到了如卉巔峰,就可以肉身斷石摧金,尋常兵器不能傷,尋常毒物不能侵。
陸玄捏了捏拳頭,覺得力量增加的同時,硬度也大大提升了。
他欣慰地點了點頭。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堅硬啊!
接下來的日子,陸玄又恢復了以往的宅男生活,充實而快樂。
他每天早起,要做十分鐘的健身操,然後通讀文學經典直到午飯。
吃完阿桃做的午飯後,規律午休兩個時辰,然後吃晚飯。
等到阿桃刷完碗,兩人就開始一天中緊張刺激的棋牌遊戲時間,常常玩到深夜。
阿桃輸光了這輩子所有的家務後,開始變賣自己兒子的苦力。
“這一局,我押小桃十年洗碗!”
開了牌後,看著阿桃的敗狗姿態,陸玄為自己素未謀面的師侄感到了悲哀。
而等他贏到了師侄孫頭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悲哀早了。
只能說,人生的幸福源於後天的努力,但是如果你有一個賭狗祖先的話,後天的努力就顯得杯水車薪了。
阿桃在一個深夜,輸光了十二世孫的人生後,支著腦袋問陸玄。
“師兄,我們難道,這輩子都這樣擺爛下去嗎?”
阿桃已經十五歲了,而他的修為在到了初覺八重時,就開始長進變慢了,雖然比起曹無敵之流還是快許多,但是明顯感覺到了上限。
陸玄這兩年的進境也不快,只到了如卉第四重,但是他不感到焦慮。
只要阿桃一直輸,憑陸玄的壽命之長,甚至可以兌現到阿桃百世孫的苦力。
可是阿桃和陸玄不一樣。
少年的雄心壯志,不甘將一生困囿在一方小小的道觀。
陸玄敲了敲桌子:“胡說什麼呢!我們怎麼能算擺爛?!”
“我們昨天擺爛,今天擺爛,明天還擺爛,這還不算自律嗎!”
“……”
…….
阿桃到底要走。
他的天資其實極高,即便在天門這等邾國頂尖宗門裡,也算得上數一數二。
天門和傾天觀共駐一山,總有人能看到阿桃的不凡之處。
在一個春天將死的夜晚,一個高大的老者敲開了傾天觀的門。
陸玄認得此人。
在記憶裡,很小的時候,他曾陪著老觀主見過這老者一面。
天門門主,邾國最大宗門的掌舵者,斯命達!
他此刻就盤腿坐在陸玄對面,放下阿桃剛才奉上的茶杯。
“一晃你師父也走了四五年了。”
陸玄盤坐在老者對面,答道:“四年零九十二天。”
老者微微動容:“難得你記得這麼清楚。”
陸玄微微點頭。
他記得個屁,當然是瞎謅的一個數字。
但魯訓先生曾經說過,人們面對精確的數據時,會不自覺的表現得鄭重。
他面對天門門主這種大人物,不由得不鄭重。
略施一個小技巧,讓大人物陪著自己一起鄭重一點,也很合理吧。
老者沉吟了半晌,說道:“本來,如果你師父還在世,我不會提這樣非分的請求,但是你師父已經坐化,而你又還太年輕,修為尚淺,這樣下去,難免耽誤了你師弟。”
一直垂首坐在陸玄身後的阿桃,忽然抬起了頭,眼中露出驚訝的光芒。
陸玄明白,眼前這個天門的門主,是看中了阿桃,想收入門下。
過去的兩年裡,阿桃的修為進境逐漸變慢,他心中也隱約明白,不僅是他的教學水平有限,還有修煉資源的供應問題。
他有系統,有健身操,所以哪怕資質平庸,隨便活動活動就能穩步提升。
可阿桃歸根到底,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天才。
被他教導,的確算是一種耽誤。
陸玄想了想,答道:“能否給我些時間考慮考慮。”
斯命達鬚髮皆白,面孔顯得慈祥,他站起身來,臨走時說道:“老夫也是起了愛才之心,不是要強做生意。”
“你可以和你師弟商量商量,畢竟事關的是他自己的前途。”
“若是決定拜入老夫門下,可以讓你師弟直接來天門,就通報是門主新收的關門弟子。”
陸玄看著眼中有光的阿桃,問道:“你怎麼想?”
阿濤想了半天,說道:“我再想想。”
阿桃洗完最後一天的碗後,請陸玄坐在了主殿的蒲團上。
阿桃跪在他面前。
“所以你想好了?”
阿桃點了點頭。
陸玄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師兄,你這就同意了?”
阿桃吃驚道。
“有什麼不同意的,我又不是你師父。”
陸玄笑了笑,無所謂道。
他是真的無所謂。
人各有志,別說是師兄,即便是生身父母,在很多事情上也是強求不得的。
人啊,說到底還是太有限。
生命太有限,眼光也太有限。
命運一旦被別人做主,日後即便不會後悔,也總會疑心當年如果選了另一條路會怎樣?
一旦替別人做出了選擇,日後即便不會愧疚,也總會疑心當年如果替他選了另一條路會怎樣?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那句帶有調侃意味的話。
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阿桃問道:“那我還欠你八十四年和十二世孫的洗碗,怎麼辦?”
陸玄更無所謂了。
刷碗掃地什麼的,本來又不費什麼功夫,拿來做賭注不過是圖個樂呵。
他想了想:“要不,你到了天門以後,也堅持替別人刷碗吧。”
他不免帶入長輩的視角想著,一個孩子到了新環境,手腳勤快點,總歸更容易融入一些。
阿桃猶豫了一下:“師兄,我可是去做天門門主的掌教弟子唉,恐怕沒人會讓我刷碗吧……”
陸玄一呆,想想還真是那麼回事,但還是給了阿桃一腦殼。
“你在傾天觀不也是關門弟子,還不是刷成了熟練工!”
阿桃揉揉後腦勺,也不生氣,問道:“師兄,你真不留我嗎?”
陸玄看看他,笑著道:“不留了。”
少年動心起念,想要邁出一步的願望,不計較千山萬水,更何況是一山之中兩座門派的距離。
也留無計。
阿桃還想再說什麼,被陸玄擺手止住了。
他拿出準備好的一張銀票遞給阿桃:“師父留給你的。”
怕阿桃弄混,他又補充了一句:“已經死掉的那個師父。”
阿桃看了半天手裡的銀票,三千兩,沒有再說話,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轉身走了。
春天彷彿在一夜間過去。
那天剛好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