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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晨霧濛濛,陸玄一身黑白相間的道袍,頭頂道士髮髻,面容俊朗,但是眼眶烏青。

他站在道觀的門外,仰頭看著門匾上的三個大字,神情有些幽怨。

一般來說,名門大派,會取個大氣的名字,比如叫凌霄派、登雲宗、天羅門、炸天幫、地黃丸…..

總之不是天就是地的,走的就是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路線。

小門小派嘛,為了防止弟子出門被拍板磚,取名一般會走個靈巧點的路線,比如什麼幽幽宗、玄玄門、幽玄觀。

主打一個又幽又玄、不明所以的氛圍感。

不過世事沒有絕對,有些小門派頭鐵一點,也會取個響亮的名號,這無可厚非。

可問題是,你們是有什麼大病啊?!!

就非要在這個名叫“天門”的天下第一大宗門旁邊,取名叫“傾天觀”?!

……

一個時辰前,骨灰級宅男陸玄,因為見義勇為,被一酒瓶拍倒在燒烤攤上,魂穿到了這個世界。

而他魂穿的對象,是一個同名陸玄的道士。

消化了原主的記憶,又跑到門口印證了一番,陸玄終於弄明白了自己這一身傷的來由。

“傾天觀”老觀主臨終前,傳位給大弟子陸玄。

拉著陸玄的手,一字一句:“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沒想到這位新觀主才剛上任幾天,就遭到了隔壁大宗門的弟子堵門。

對方態度蠻橫,指著陸玄的腦門:“這座傾天觀,必須改名!”

前一秒還立志發展全國馳名門派,下一秒卻被要求強制整改商標。

作為道觀新任CEO的陸玄,感情上當然無法接受!

於是一場流血衝突,場面激烈,殘忍。

對方臨走時放下話:“老子明天還來,這破名字不改,還打!”

道士倒在地上,眼眶瘀紫,一邊的腮幫子腫得像屁股一樣高,還一臉肛毅的嘟囔:

“我傾天觀陸玄,一生不弱於人!”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總有一日,我覆滅你天門!”

已經走到門口的天門眾人又掉回頭,對著道士的另一邊腮幫子下手。

名叫陸玄的道士emo了一夜,瘀紫的眼眶褪成烏青色,還是沒嚥下這口氣,一頭撞死在了屋裡。

未免……太脆弱了點吧……

消化了原身的記憶後,陸玄在心裡感慨一聲。

沒必要啊……

在記憶裡,天門在這座穹窿山上,據說已經經營了幾百年,有好幾千人的規模。

而傾天觀只是個二十年前才紮下根的外來戶,老觀主死後,打麻將都三缺一。

別人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而傾天觀這一波,屬於是病蛇強幹地頭龍了…….

整理了一下心情,陸玄左右打量了一圈這座道觀。

除了一座主殿和一間院子之外,只有五間房,各是師傅和三個弟子的房間,還有一間廚房。

和記憶裡一模一樣,家庭小作坊一座……

他輕輕嘆了口氣,既有嘆息的意味,又有些迷惑。

這樣一座小作……小道觀,既沒有大宗的固定資產,也沒有人事資源,簡直不像一座正經門派……

可是偏偏,竟然能和隔壁的天下第一大宗門,分據這座穹窿山的南北兩面,著實有些不合常理。

太陽漸漸升起,陽光一照,晨霧逐漸散去,身後傳來一道稚嫩的童聲。

“師兄,你起床啦!”

“傷好些了嗎?!”

陸玄回過頭來,只見一個十歲上下的小道童站在自己面前。

這小道童個子不高,腦袋卻大得失調,彷彿像…….一個現實版的大頭兒子………

陸玄望著他,心頭不禁泛起一陣親切。

記憶之中,這大頭兒子叫阿桃,是原身未成年的小師弟,也是如今傾天觀僅有的三個成員之一。

陸玄有些新奇的看著眼前的大頭道童。

“問題不大,大……阿桃。”

“那真是太好啦,大師兄!”

阿桃的道童做出舒了口氣的樣子,神態顯得異常卡通化。

果然不愧是原身最寵愛的小師弟啊,的確很可愛嘛……

陸玄露出個合乎觀主禮儀的微笑,情不自禁的上手rua了rua道童的大腦袋,同時在心底默默自我開導。

雖然這個道觀鳥不拉屎,人員凋零,看起來是沒啥前途。

但是換一個角度來說,也可以理解成自然氣息濃郁,人際關係簡單嘛……

也勉強算是個宅男養老的好地方,吧…….

正當陸玄暗自做著心裡建設的時候,一道醉醺醺的聲音忽然從前方傳來。

“還有酒沒,阿桃!”

右側的一間屋裡,踉踉蹌蹌地走出一個披頭散髮的道士,手裡還提著只酒壺。

酒壺倒扣,顯然已經喝乾。

小道士急忙跑過去,一臉的為難:“你別再喝啦,二師兄!”

“醒酒湯就快熬好了!”

“少廢話,給我拿酒!”

醉酒道士一把推開跑來攙扶的阿桃,語言粗魯,還略帶哭腔。

“還不是因為那老傢伙,為師不公!”

道士邊說邊哭,還酸唧唧的吟起了詩。

“醉鄉路穩宜常至,他處不堪行!”

陸玄看了兩眼,微微側過臉去。

回憶裡不太愉悅的細節被勾勒清楚,心裡本能地泛起一陣厭惡。

這個醉醺醺的道士,也是陸玄的師弟,排行第二,杜逢春。

杜逢春與陸玄年齡相仿,也是自幼入門。

小時候倒還像個人,現在嘛,比較像狗。

此人為人狹隘,往日里處處和陸玄針鋒相對。

因為老觀主坐化前指定了陸玄為觀主,繼承所有遺產,把杜逢春氣的嗷嗷狗叫,試圖武力奪取觀主之位。

可惜,陸玄雖然武功稀爛,但他比陸玄還爛,被一巴掌呼倒在地。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杜逢春常常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整天抱著個酒罈嚶嚶嚶的哭泣,人越多,哭得越兇。

今天這一幕,不過是過去十天來,鬧劇的不斷重演。

彷彿有一陣風吹過,陸玄站在門檻上,看了看又哭又鬧的杜逢春,又看了看一臉為難的阿桃。

最後,他無言地抬頭看了看頂上的門匾。

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撲面而來。

真的穿越了,也真的重生了啊……

而且,挺他孃的無厘頭啊!

這開局…….

“那個……”

沉默了很久,他喊住了鬧哄哄的兩人。

“道觀裡,有梯子的吧……”

開局很亂,但他的思路沒有亂。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應付天門弟子的找茬。

他抬頭看了看上方,寫著“傾天觀”三個字的門匾。

這匾,是肯定不能留了……

倒不是貪生怕死,主要是不想捱打。

陸玄才剛剛死過一次,雖然時間很短促,但已經對人生有了全新的體會,總結出了兩項原則。

第一,生命寶貴,不要做無用功。

第二,生命寶貴,不要上趕著捱打。

很顯然,這兩項原則的重點,是生命寶貴……

很顯然,牌匾繼續掛著,和這兩項原則嚴重衝突。

杜逢春一聽,彷彿抓住了陸玄的把柄,臉上忽然露出興奮的神情,指著陸玄。

“你是不是害怕了!”

“你慫了!”

陸玄有些奇怪地看了杜逢春一眼:“我慫的……不算隱晦吧?”

杜逢春一愣,顯然沒想到陸玄能這麼坦然,怒道:

“我就知道!老東西把觀主傳給你這種貪生怕死的傢伙,傾天觀遲早要完……”

陸玄看著記憶裡這個貪生怕死的二師弟杜逢春,頂著他的謾罵,神情平靜地提議。

“要不,待會天門的人來了,我把教育他們的機會讓給杜師弟?”

聒噪的聲音戛然而止,杜逢春的面色一滯。

他連陸玄都打不過,當然更打不過昨天來鬧事的那幾個天門弟子。

沉默了一會,他抖了抖袖子,轉過身去:“不必!”

陸玄並不意外地望著杜逢春離開的背影,也不生氣,在心裡禮貌的問候了一句:“傻嗶。”

這時,一聲叫喚傳來:“大師兄,來幫我一下!”

他抬頭一看,只見大頭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了主殿,艱難地抱著一個長梯。

“真有梯子?”

“這是師父去年自己做的,想著等做好以後,給道觀裡的牆面重新刷一遍白漆。”

“但是師父做完這個梯子以後,身體就不好了,這梯子就一直沒用上。”

阿桃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透著點傷心。

陸玄沉默接過梯子。

腦海裡驀地浮現一個枯瘦、滿臉褶子的老頭,一笑,豁一嘴牙。

按理說自己只是繼承了原身的身體和記憶,不該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老頭子有感情。

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有點酸。

這大概就是肌肉記憶吧?

心肌。

站在那張破兮兮的牌匾下面,阿桃仰著頭。

“師兄,真的要摘嗎?”

“其實也可以不摘。”

“不過明年今天,你記得給師哥墳上除除草。”

“那還是摘了吧……”

陸玄沒再墨跡,利索地爬上梯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寫著“傾天觀”三個大字的牌匾摘了下來。

風吹過,阿桃仰頭望著光禿禿的門楣,心裡空落落的。

“我們把傾天觀的門匾摘下來,以後改叫什麼好呢?”

陸玄也仰著頭,想了想:“要不,先不掛別的了。”

在他的記憶中,傾天觀並非是經營性質的道觀。

不對外收香火錢,所以有沒有招牌,其實影響不大。

相反,從營銷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沒有企業商標的道觀,反而更有種隱世宗門、不明覺厲的味道。

世上的東西,豈非越讓人捉摸不透,越在世人心中無限拔高?

“別啊,道觀不掛門匾,豈不成了黑道觀?”

正當陸玄打算說服阿桃時,有嘲笑聲從背後傳來。

“哈哈哈哈,這破道觀確實像個黑道觀!”

陸玄心底微微一沉,回過頭來,果然見到昨天那幾個天門弟子。

為首的是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子,滿臉橫肉,長相社會,穿著天門的弟子制服,外八字走來。

“喲,今天乖了。”

社會哥看了眼空空蕩蕩的道觀門楣,滿意地點了點頭,上前拍了拍陸玄的肩膀。

“昨天就和你說了,小子”

“聽哥說說法,少挨一頓打。”

“哥拽哥有理,你拽哥揍你。”

“年輕人,不要太氣盛。”

“哥再給你一句勸,‘傾天觀’雖然不能叫了,但是你可以改叫‘趴地觀’嘛!”

“哈哈哈哈哈…..”

身後的幾個弟子紛紛大笑起來。

面對一連串的社會語錄和羞辱,陸玄倒仍能保持最大程度的平靜。

趴地觀就趴地觀嘛。

作為一個練習……一個穿越時長不到兩個半鐘頭的假道士,他對這座道觀的歸屬感,有,但不多。

兩條新鮮的人生經驗牢記心間,陸玄兩眼放空,心中默唸。

生命寶貴,生命寶貴……

可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大吼了一聲。

“夠了!不許再說了!”

幾人循著聲音看去,是一個腦袋奇大的道童。

阿桃!

阿桃滿臉脹紅,胸膛起伏,惡狠狠的盯著幾個天門弟子。

“我傾天觀,一生不弱於人!”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總有一日,我覆滅你天門!”

陸玄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大頭兒子,渾身一震,覺得這話何其耳熟…….

不是……怎麼跟你那個死鬼師兄說的話一模一樣啊喂!

你們從哪批發來的這些上趕著捱打的話術啊!

他伸出手想去捂住大頭兒子的嘴,但手沒嘴快。

那幾個天門弟子不笑了,社會哥眯了眯眼睛,臉上已經浮現一抹陰冷的表情。

“你說什麼?”

陸玄心裡一沉,這表情,他很熟。

不久前,在燒烤攤上一酒瓶砸死自己的那個社會哥,也是這個表情。

算算天朝的出警時間,那傢伙估摸著現在已經吃上牢飯了…….

“你要覆滅我天門?!”

陸玄看著眼前一臉義憤的大頭兒子,認命一樣嘆了口氣。

社會哥已經獰笑著朝阿桃伸出手,卻在半空中被攔住。

與此同時,阿桃被掐住脖子,拎小雞仔一樣丟到了後面。

陸玄側擋在社會哥身前,露出客氣的笑臉:“小孩子不懂事,您別放心上。”

“滾開,不要找死!”

陸玄有些吃力地抓著社會哥粗壯的胳膊,輕輕搖了搖頭。

“堂堂天門弟子,跟個小孩子見識,不像回事。”

社會哥看了看陸玄,臉上慢慢露出暴戾的笑容:“你是要老子今天再打你一頓?”

陸玄一滯,一臉真誠:“其實也可以不打,我可以道歉…….”

話才說到一半,一隻肥胖的拳頭已經正中他的腹部。

砰!

砰砰!

砰砰砰!

“不要打我師兄!”

“滾一邊去!”

砰!

……

腳步聲漸遠。

阿桃腫著腮幫子,哭著撲上來,眼淚滴滴答答落下來。

“師兄,是我罵的他們,應該讓他們打我的!”

陸玄像一癱爛泥一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費力的睜開眼睛,嘴唇動了動,卻發現發不出聲音。

我中途就想說,要不還是打你吧。

主要是張不開嘴了……

這群王八羔子,下手比昨天還重啊……

把老子打的眼皮發重是怎麼回事……

就在陸玄心裡疑惑的時候,阿桃忽然驚恐地叫了一聲,聲音都開始顫抖!

“師……師兄兄,你腦門…….淌出白色的東西!”

白色的東西……

陸玄疑惑了一下,忽然心底一驚。

他試圖動動,卻感到身體在漸漸失去控制!

軀幹、手臂、指尖……

神經末梢逐漸麻木,和昨天在燒烤攤上的感受一模一樣!

八九不離十了…..

腦漿子……又被打出來了?!!.

陸玄今天第二次感受到了那種感覺,巨大的不真實感。

明明剛死過一次,才總結出來兩條人生原則來著……

第一,生命寶貴,不做無用功。

第二,生命寶貴,不要上趕著捱打。

怎麼,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不過,當聽到阿桃在一旁中氣十足的大哭大叫,陸玄又一時有些拿不準。

雖然是上趕著捱了打,但至少不算是無用功吧……

感覺身體越來越輕,吹過身體的風好像也變輕了。

阿桃怎麼回事啊喂!

怎麼哭聲越來越小,不真誠啊…..

我可是付出了生命欸!

哦,哭聲不是變小了,好像是越來越遠……

果然,人變成阿飄以後,會有種和世界漸行漸遠的感覺啊……

好想去某乎上答一題,一天之內腦袋被開兩次瓢,是什麼樣的體驗…….

就在陸玄甚至連意識都已經漸漸模糊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道美妙的聲音。

不是在耳邊,而是在靈魂深處響起!

“叮!”

“檢測到您近期高頻出現大腦被迫外置的情況,符合綁定要求,現綁定系統中。”

“叮!”

“檢測到宿主的生命正受到威脅!”

“現開啟應激保護模式。”

“無腦關懷系統為您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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