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拓的注意力从时商那转移回自己的小测单上,有些烦恼地托腮,“还要家长签名啊?能自己签吗?”
他还在思考,屠芙已经大刀阔斧地拿起笔刷刷签下“屠闽岳”三个大字,“不用说,我就是我自己的长辈。”
“你不知道,祁墨拓给我找的新爸妈太恐怖了,”祁墨拓生无可恋地捂住两边侧脸,“一个两个的都是智商怪物,家里学历比我低的就是隔壁小学部的小学生了。”
屠芙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傻子,他们肯定没见过。”
“去你妹的。”
“你妹。”
“好好好,我妹。”
屠亦途端着接满热水的保温杯路过,停住脚步看他们在这你妹来你妹去的,腾起的水雾氤氲了他的脸,屠芙没看清他的眼神,用低头的幅度判断,他的视线落在她自己伪造的签名上。
屠芙警惕地挡住,“看什么看?”
屠亦途移开水杯,对她缓缓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屠芙莫名瘆得慌,“干什么?需要我给你签名?”
他没说话,笑着走了。
一头雾水的兄妹俩看着他离开的后脑勺,祁墨拓感叹:”大热天的喝热水,舅舅真有品味,难怪有本事能活到四十多还没死。”
屠芙:“活不到四十就死了,才叫有本事。”
眼皮突然一跳,屠芙按住隐隐跳动的右眼皮,“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他要整我。”
祁墨拓当然不相信,“你别胡说,舅舅是多么不苟言笑又威严,笑起来香香软软甜甜糯糯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整你。”
屠芙已然对那个酷炫霸总舅舅祛魅了,她发现年轻时候的舅舅,就是一个幼稚鬼。
“等你小了就知道了,”她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高中男生,笑起来都臭臭硬硬咸咸哏哏的。”
祁墨拓:“……”好抽象的描述。
没过一会,老师走了进来,两个人停住了话头。
一天下来,祁墨拓觉得自己太惨了,肉体上接受听不懂的高中课摧残,精神上还要被屠芙和时商这两个神经病折磨。
他觉得他们两个有毛病。
老师刚说出“下课”两个字,旁边的时商就像大黑耗子似的从教室前门蹿出去,紧随其后的是穷追不舍的屠芙。
十分钟后,这两只大耗子又迅速从后门蹿进来,气喘吁吁坐下,明明都要喘不上来气了,还要互相放狠话。
最后一节班会课,苍锦里让几个男生搬进来六大摞军绿色的衣服,让人按照学号依次上来领衣服。
“明天我们会到A市军事基地去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事演习,也可以叫军训,有在役军官当教官来带你们,还有隔壁一中的高二学生和我们一起,现在按照学号上来领衣服,外套,内衫,裤子,腰带还有帽子鞋子,明天穿上集合。”
人类的喜怒并不相通,底下的兴奋的兴奋,哀嚎的哀嚎。
“为什么每年都要军训!去年我黑了两个度!”
“服从性测试罢了,那些教官玩我玩得跟狗似的。”
“有时候真觉得军训是一场巨大的多人艾斯爱慕银趴,教官让我蹲下,我就不能站着,动不动就威胁我不许动,不然我就死定了,一天下来,我的腰酸得不行,腿还软得下不了床。”
“一中好啊!帅哥美女也多啊!”
时商动作飞快地往自己书包里塞军训服,眼睛站岗耳朵放哨,等苍锦里说出“要通知的事就这么多了”的尾音刚落,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屠芙拎起书包就追,随手把小测纸压在水杯下。
“诶,你没带作业!”祁墨拓眼尖地发现了,叫住她,“你不带回去怎么罚抄?”
“明天早读课再补。”屠芙匆匆丢下一句。
“上课不积极,你们放学倒是跑得快啊!”苍锦里冲着他们的背影喊,“明天都得穿军训服集合!早上八点别迟到了!班车不等人的!”
一头雾水的同学们互看一眼:“是学校安了定点炸弹,没告诉我们吗?”
“安炸弹?那就直接全都炸死好啦。”
——
校门外,屠闽岳被几个叔叔连续弹来电话轰炸,他为了表示自己对姑奶奶的重视,亲自下班接送放学。
姑奶奶没等到,讨人嫌的儿子一下认出了他的车,直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来,“别等了,你女儿屠绒走了。”
“你姑奶奶呢?”
“她是姑奶奶,不是奶奶,”屠亦途白他一眼,“没老到需要人看着她吧?”
屠闽岳执拗地问:“人呢?”
“喏,”屠亦途朝前方抬抬下巴,示意屠闽岳向前看,“我那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奶奶,现在正撵着人跑。”
透过车前镜,屠闽岳揉了揉眼睛:“我老花眼了吗?怎么感觉有粉色花瓣。”
“那不是花瓣,是主角粉红色泡泡专用滤镜,”屠亦途嗤笑,“两个神经病,演什么偶像剧少女跑,拍电视剧啊。”
“屠芙,”时商边跑边笑着回头,松散的发丝飞扬,干净宽松的衣摆随着动作起伏,他刻意停下来朝她招手,“别光顾着追啊,抬头感受一下,现在天气多好。”
屠芙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很难想象,有一天她居然能把时商的笑和“明媚”挂上钩,她不自觉地下意识扬起头。
今天天气确实很好,夏至落日余晖穿过大树叶片间隙,投到人的脸上,连带着细密的小水汽,不知道是夏天特有的从对面吹过来的空调水,或者是太阳雨,又或者是为了降温的人工降雨。
少男少女的追逐像是追忆的风,迎面扑来的青春气息,让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不自觉会心一笑,也跟着扬起头笑着感受阳光和水汽。
夏日,蝉鸣,水汽,落日。
时商眼见着得逞了,原地嚣张地叉腰:“感受到了吗!是不是觉得有小雨丝?”
屠芙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伸出手去接,手心的确出现了极小而密的水珠。
路人们眯着眼睛仰起脸,感受大自然落在他们脸上的触感。
时商大笑:“全是蝉尿,哈哈哈哈哈哈!”
屠芙:“……”
默默擦了把脸的路人们:“……”为何我的脸上常含雨水,因为夏天的蝉尿频尿急。
“时商!你别给我跑!我要把你的脖子拧成中国结!!!”
他们再次追逐起来,路人们心态全然不同:刚才的日漫青春番,已经全新升级为不死不休的战斗番。
有些人被打是真活该啊!
“嚯,”车内的屠闽岳又揉了揉眼睛,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魔幻,他不解地盯着那头又黑又白头发的后脑勺,“她怎么在追奶奶?”
“爸你有病吧?”屠亦途语气不可置信又直白,“那一看就是男的啊,你家疯狂老奶奶开疾跑跑那么快?”
“哦……”屠闽岳若有所思,“男奶奶。”
屠亦途:“……”好小众的词汇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拍进屠闽岳怀里,“自己看看,不知道你这个做侄子的怎么教的。”
“这什么?”
“小测纸。”
“什么厕纸?”
“小测纸,小测纸,不是厕纸!英语单词小测!”
屠闽岳仔细看了屠芙的小测单,良久冒出一句:“她偷看了吗?”
屠亦途:?
你家偷看才30分啊!
“这个……这个是30分,不是三百分啊!”屠亦途还以为他看错了,“30分还需要偷看吗?偷看才这点分也算有本事。”
“没偷看就好,还能编个诚实。”
屠闽岳自顾自嘟囔,把小测纸叠好准备放进口袋,被屠亦途一把夺回来,“你干嘛,她还要罚抄呢。”
“裱起来家族群拍卖啊。”屠闽岳神情自然,“我那些叔叔婶婶都对她可好奇了,要不是老爷子不让,非得杀过来不可,可有市场了。“
屠亦途缄默片刻,冷着脸把小测纸塞进自己书包,拿出手机搜索:
“精神病家族史遗传概率。”
“精神病传男不传女概率。”
“如何减轻父系家族劣质基因影响。”
“精神病会传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