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人不可貌相。”
朱元璋冷笑一聲。
李慎的話,根本影響不了他!
那小子當過皇帝嗎?
知道治國策有多難麼?
見識過萬軍圍剿的恐怖麼?
還敢說這條例影響萬民,讓後世謾罵。
甚至可能招致變數,反攻京師。
別人不知道,但眼下的這些藩王,即便有反的能力,君王也能鎮壓之。
倒是李慎,敢詛咒大明宗室,挑撥父子兄弟反目,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想當初。
他親自制定的藩王宗室制,簡直完美!
天下之大,一人管不下。
前元餘孽仍在遊離,群雄部落虎視眈眈,動不動就來大明薅一把。
且熱衷搶肥羊!奸民女!燒民田!
他老朱但凡能忍,就不可能幹出一番驚天事業。
必須設立藩王屏障,以防韃子南下或東襲,這麼一來既能拱衛京師,又能兼顧邊疆地帶民生。
有此良策,定能長治久安,保朱家江山千秋萬代。
即使藩王離心,起碼都是一家人,不至於鬧得太難看。
唯一的變數,就是後來者。
“允炆……”
雖然只是低吟,可這一聲,也讓朱允炆身軀一震。
“怎,怎麼了?”
“你不會想改藩制吧?”
足足半晌,朱元璋的眼神如冷箭刺骨,看得皇太孫心裡發毛。
不是在批鬥罪臣李慎麼?
繼續啊!別停啊!
咋就扯到他身上了?
朱允炆麻溜站直,飛快回憶剛才種種,恐懼爬上心頭。
皇爺爺突然發問,肯定是擔心後人不聽話。
即便他厭煩藩制已久,再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會跟朱元璋頂著乾的。
就算要改制,也得等皇爺爺入土再說。
“孫兒豈敢,皇爺爺高瞻遠矚,親自制定大明良方,孫兒沒有違逆的道理。”
“孫兒願用皇位發誓,絕不違逆您的安排。”
他趕忙豎起三根手指,好像真的急了。
種種表態,被朱元璋盡收眼底。
直到冷風穿過,衣裳捲起一處小角。
朱元璋長長舒了口氣。
可就在下一秒。
朱元璋突然發問:“那若是爺爺走了,你就敢改了?”
這話傳入朱允炆耳朵裡,是會渾身嚇癱的程度。
朱允炆眼珠子轉了幾圈,腦子就燒了幾次,直到眉宇微微皺起,他索性跪倒在地,請黃天厚土為證:“皇爺爺!您就是這樣看孫兒的嗎?”
“沒有您,孫兒哪來這身龍袍?”
“沒有您,孫兒哪能御前聽訓?”
“沒有您……”
朱允炆言辭懇切,暫時把老朱的疑心病壓了下去。
但這只是暫時。
都怪那封洗冤書。
沒有李慎,什麼事都不會有。
沒有李慎,皇爺爺從前不會懷疑他,以為也不會。
朱允炆急吼吼道:
“皇爺爺,李慎誹謗孫兒啊!
這是想讓君臣離心,還請陛下嚴懲!”
朱元璋不可能不知道,太孫試圖避重就輕,想把禍水引到李慎身上。
但老朱現在還不準備收拾。
未來的大明天子,當然應該精通帝王心術。
只要別把心思用在不該用的地方,一切還好說。
“經此一遭,李慎是留不得了。”
“錦衣衛。”
“屬下在。”
蔣瓛跪走上前,等待最後的宣判。
天知道蔣瓛等這一刻,等了多久。
朱元璋剛張開口,突然被一陣濁氣堵住胸口。
“嘔——”
緊接著,胸膛像火燒似的,只能靠乾嘔和咳嗽忍住隱痛。
身子大不如前的信號,讓老朱不得不中斷怒火。
他老了,儘管自己很不想承認。
“歲月催人老呀,我這身子,又想造反了。”朱元璋自嘲道。
由於笑點過於死亡,只剩下他獨自搖頭乾笑,皇太孫和蔣瓛沉默著。
玩笑過後,朱元璋冷靜多了。
他只是變老了,不是變傻了。
一個小小秀才,即便有膽量,也沒消息來源啊!
難道李慎有隔空觀心的本領,能獲取實情於千里之外?
顯然萬萬不可能。
而且,朱元璋自認有伯樂慧眼,已經賜李慎免試,官至大理寺卿,這是無數人求都丟不來的恩典。
那李慎還這麼反常,十有八九是陰謀。
甚至可能出了內奸……
“起來吧,地上怪涼的,別把孩子凍壞了。”
朱元璋神情恢復,就像民間的親爺爺,嘴上嘮叨著。
朱允炆半信半疑的起身,還沒等站穩,又聽見一聲嘆息:
“哎呀,只是咱有一事想不通。
即便李慎一心求死,那有關藍玉造反的細節,是怎麼流通出去的?”
瞬間,朱允炆和蔣瓛四目相對,生怕峰迴路轉:“皇爺爺,您該不會要饒恕李慎了?”
“饒恕?想得美!”
朱元璋冷冷的道“他不是抬棺死諫嗎?那就將他碎屍萬段,填滿他的棺材!”
狠話過後,朱允炆心中安定不少,猛然回神道:“孫兒知道了!”
“朝廷裡面,有壞人啊!”
“肯定有人洩密了!”
朱元璋點點頭,吩咐蔣瓛召集百官。
今日不把此事查清楚,他老朱寢食難安!
…
午時三刻。
百官總算見到陛下,文臣武將跪了一地。
抬棺鳴冤一事,在短短半日內傳遍京師。
官員們心裡也存了無數疑問。
朱元璋把玩著一串佛珠,氣息平穩,彷彿無事發生。
極不尋常的氣氛讓眾人感覺不妙,這是暴風雨的前奏麼?
“詹徽,鬱新,你們幾個都瞧瞧。”
“諸君不妨教教朕,可曾讓你們想起什麼?”
卷軸依次傳閱,詹徽急忙打開。
即使心中做了準備,可看見那赫然醜字的瞬間,還是低估了。
鬱新、劉三吾、齊泰等人都看了個遍。
明明即將開春,依然感覺遍體生寒。
儘管李慎說得有點道理,甚至可能是對的,但滿朝文武不敢言啊!
詹徽覺悟最高,馬上查覺這是一次變相的審問。
“依臣看,李慎之所以敢狂妄犯上,是早有反心!
臣建議,不如徹查李慎來往的人,再一一審問。
如果查出蛛絲馬跡的話,不必留情直接處死!”
詹徽剛說完,劉三吾怒目圓瞪,給禮部尚書好幾個眼刀子。
他親自監考的李慎,是不是也得進詔獄問話?
但詹徽的話,劉三吾無力反駁。
畢竟,李慎現在好比砒霜,誰沾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