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潤——快幫我把樹上那果子取下來！”
荀倩雪雙手叉腰，在樹下看著費勁攀爬的男孩，爽朗大笑，“哎，不是這個，是那個，再高點！”
少女開心的笑聲環繞在院內，元潤被樹下人的情緒所帶動，也開口笑了起來。
“元潤——我們去放風箏！”
柔和的清風吹過湖面，引得湖中荷葉輕搖。
院落內，少女手持風箏線肆意奔跑，她額頭微汗，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晶瑩的汗珠透出幾分光芒，閃的在一旁護住她安全的元潤有些睜不開雙眼。
“元潤——我們去聽曲兒吧。”
荀倩雪輕巧地將長髮束於帽下，一襲青衫覆蓋了女子的柔美，只留下英挺的背影，彷彿一位風流倜儻的少年郎。
兩人進了這城中最大的梨園，一路上，她的笑容中帶著幾分玩世不恭，卻又不失機智與靈動，這樣的她，即使是以男子之姿出現，也足以讓所有人為之側目。
元潤神情微動，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帶著一震。
不知是耳邊咿咿呀呀的戲曲聲，還是面前這個嬌俏活潑的少女擾亂了他的心。
今日，是約定的第五日。
“元潤——今天上元節，我們去看花燈吧！”
荀倩雪摒開了僕人隨從，拉著元潤往燈市跑去。
街兩旁的鋪中正點起雲黃的燈火，不遠處的長街亦掛起一盞盞彩燈，酒樓茶肆里人滿為患，聲浪嘈雜，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歡呼聲捲起一浪又一浪。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荀倩雪手持虎頭帽，穿梭在人流中，蹦蹦跳跳，歡快至極。
元潤跟在她的身後，懷中抱著荀倩雪買的各種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小玩意。
“小姐，以前沒來過上元燈節嗎？”
他覺得自己的樣子有些搞笑，頗有些逃難至此丟了行李不得不拿手抱著的狼狽模樣。
荀倩雪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黯淡，但很快便壓了下去，轉過頭笑得甜甜的，“我們阿潤好聰明呀，這確實是我第一次來呢。”
這下輪到元潤有些不知所措，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怎會是初次來呢？
但他也沒有過多去想，正待開口，“砰——”
一聲刺耳的巨響響徹天際。
霎時間，盛大的煙花打破夜的寂靜，煙花嬌豔綻放，猶如萬千流星劃破蒼穹，照亮每個人笑意盈盈的面容。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世間嘈雜彷彿在這一瞬間悉數在他耳畔消失，寂靜的世界裡，唯有少女的笑顏在火樹銀花中瑩潤如絕世瑰玉。她的黑眸映著街邊流光溢彩的花燈，彷彿斂盡了所有塵世的芳華。
時間在這一秒悄然定格，某種的景象打碎而後重組，變成一幀一幀的慢放電影。
月和風，花燈和煙火。
她立在那裡，像是一幅畫。
鬼使神差地，他驟然開了口，“如果小姐願意，以後每年的上元燈節，我都陪你來可好？”
細碎的聲音消散在噼裡啪啦的巨大煙花聲中，本是不抱有回應的一個承諾，卻突然傳來了女孩輕柔的聲音，“好呀。”
今日，是約定的第六日。
–
第七日一早，天才微微亮，荀倩雪就拿著裝滿乾糧和水的包袱帶著元潤出了門。
她把元潤帶到了先前他要尋死的那個地方。
薄霧繚繞的清晨，陽光透過霧氣，形成一道道光柱，照耀在溼潤的地面上，猶如神蹟降臨。
春季的森林內，新綠的嫩葉擠滿枝頭，新鮮的生命力充盈其間，新生的小動物在林蔭下嬉戲追逐。
荀倩雪一屁股坐在了以往元潤常常靠著的那棵樹下，半點沒有官家小姐的樣子。
她搓熱了掌心放到了自己的雙頰，待熱氣消散後又朝掌心呼了幾口哈氣。
“現下已經早春，小姐穿這麼多還感覺冷嗎？”元潤眉頭微擰，將自己的麾衣解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荀倩雪躲在麾衣裡畏畏縮縮，“我沒事。”
“今日…便是第七日了，今晚我送你走，可好？”荀倩雪思忖良久，還是艱難開了口。
元潤聞言，身體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抖著聲音問道：“為何？”
“不可以…留下嗎？只要能留在小姐身邊，我願意從最低等的僕人做起。”
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完全淹沒，無法思考任何事情，下意識地便說出了這句話。
“元潤。”荀倩雪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你…喜歡我嗎？”
元潤聞言，機械的抬起了頭。
他的呼吸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彷彿時間也被定格，女孩白皙的臉上爬上了一抹紅暈，一雙眼彎成月牙的形狀，眼神期待地望著對方。
“…喜歡。”他收回視線，輕舔了下唇，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內心卻緊張到無法自已。
荀倩雪得到了答案，半點沒有害羞，反而將頭湊近了些，她雙手捧著元潤的面頰，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更要走呀，我等你十年，待你闖出一片天地後，回來娶我可好？”
女孩眼神真摯，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元潤心跳如鼓，良久不能平復。
荀倩雪見對方遲遲沒有作答，又甜甜的說道：“那就這麼定了，我只等你十年哦，過期不候！”
“…好”
長空如洗，暖陽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跳動起無數耀眼的光斑。
春風微拂，幾株正盛開的梨樹，如疊雲堆雪一般，簌簌地隨風搖著，鋪的滿地皆白。
兩人在如畫般的畫面裡，互相依偎，互訴衷腸。
今日，是約定的第七日。
–
“方姑娘，你覺得最後荀倩雪等到元潤了嗎？”
桌案的茶水早已涼透，方唯昭撐著頭暗自思忖，說出了心中的答案，“等到了，但…應該也沒等到。”
白面書生聽到這樣的回答來了興致，他哦了一聲問道：“此話何意？”
方唯昭垂下了眸子，試圖找尋一種溫婉的方式開口：“荀小姐…是不是死了？”
白面書生手中搖晃的茶杯猛然一抖，茶水沿著杯壁被晃了出來，方唯昭看著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心下了然，“您是元潤？”
白面書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的眸光依舊溫潤如玉，看了看蕭辭聿，又看了看方唯昭，“阿聿，你這個小師妹倒是很聰明啊。”
蕭辭聿眉梢向上輕躍，卻又被自己強行拉了下來，他嗤了一聲，眼神透著輕傲，腔調散漫，“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