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母嘴角掛笑,說出的話卻讓人覺得像吃了生肥肉,又滑又膩,令人作嘔。
孫紹賢的此番舉動,看的林寒隱隱動怒,他下意識的出手,手舉到一半,又將手撤回。
即便早就見過系統提供的資料,也在宋琦的直播畫面裡見過孫紹賢的身影,但一看到孫紹賢本人,宋佳期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慄起來。
這是來自原身本能的恐懼。
這種感覺讓宋佳期不由得想起小時候,冬天去河邊洗衣服,雙手浸到刺骨的河水裡的感覺,手指的骨頭縫裡都散發著寒氣,從裡到外都冷透了。
她閉上眼,腦袋裡充斥著孫紹賢陰惻惻的眼眸,旁邊還有滿地的血。
血,滿地的血,流不盡,擦不幹。
她深呼吸一口氣,勉強咬牙強穩住身體。
系統發出公共廣播:“宋宿主,需不需要技能卡幫助?”
宋佳期:“不需要。”
林寒:“需要。”
此話一齣,公共廣播瞬間靜默。
系統:“……”他該聽誰的……
宋佳期不明白林寒要做什麼,此時身體不適,沒法騰出精力與他鬥智鬥勇。
林寒聽著周圍亂作一團,拉架的拉架,叫嚷的叫嚷,他微微搖了搖頭,“罷了,不用技能卡。”
趁著雜亂,他往宋佳期身邊靠近,不動聲色的在識海里聯繫宋佳期:“按合谷穴,會好一點,往我這兒看,在第二掌骨橈側中點處。”
他發覺自己說的名詞太書面化,趁無人注意,邊親手示範邊解釋道:“虎口,按這兒。”
疼懵了的宋佳期只感覺一雙手觸及自己冰冷的手背,觸感溫熱,就像天寒地凍下的一隻烤紅薯,溫暖的發甜。但這雙手沒有多停留分毫,為她指明瞭地點便悄然退場。
感官再度被冰冷刺骨淹沒。
她邊按摩著穴位,邊安撫著原身的情緒:“再等等,要是這時候撐不住了,就看不到後面的高光時刻了。”
夏日炎炎,沒有梅雨,沒有暑風,高柳亂蟬的聒噪都掩蓋不住此時侯府外院熱鬧。
囑咐好宋佳期後,林寒踱步至人群中央,站定,一言不發。
想來原身積威深厚,侯府的小廝率先收回拉架的手,恭敬的侍立在不遠處,大氣不敢出。
跳腳罵街的孫母住了嘴,孫紹賢也收回了想捶宋琦的拳頭,斯文的整整了領口。
侯府的二爺,朝廷的新貴,孫家連去世的老侯爺的面子都不曾駁,又怎會駁他的面子?他們可不想和侯府撕破臉皮。
見孫家沒有安靜進屋的打算,他吩咐人搬椅子上茶,待客的禮節做到了十成。
不慌不忙,穩得一匹……
多管齊下,宋佳期逐漸平復下來。耳內火車鳴笛的聲音漸行漸遠,一陣尖銳的哨聲之後,宋佳期的世界逐漸清明。
她側頭看了一眼猶如定在原地的宋琦。
剛才,孫紹賢出手猝不及防,在場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宋佳期眼看著宋琦生生捱了一耳光,左臉頰一個鮮明的五指印。
敢當面動手?
全面恢復的宋佳期頓時火大,她舔了舔後槽牙,準備新賬舊賬一起算。
她一指孫紹賢,吩咐道:“小風,把他按住。”
聲音有些沙啞,但語氣不容置疑。
人高馬大的小風過去反扭住孫紹賢的手,不讓他亂動,孫紹賢不服氣的大聲辯道:“我又沒打別人,打自己的娘子難道犯了國法?”
宋佳期連話都懶得說,上前幾步,對著他左臉,用盡全力扇了過去。
“啪!”
孫紹賢掙開束縛,捂著臉,有些難以置信,“你你你……我是秀才!”
“秀才?”宋佳期一挑眉,甩了甩打人發紅的手,“秀才怎麼了!”
系統:“宿主注意,根據本世界的規定,不能隨便對有功名的人用私刑。不能作出超出劇情世界本身的舉動,警告一次。”
眼看兒子被打,孫母自然不能和平常同街坊四鄰打架那樣,上去扯著宋佳期的頭髮叫罵。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扯著大嗓門嚎道:“快來人看吶,老侯爺夫人欺負人了。沒法活了。”
眼見孫母坐在地上打滾,孫紹賢和孫父不自在的別過臉去。
這時,侯府衝著街道的大門不知被誰打開,因為孫母那驚天動地的一嗓子,一時間聚了不少的看熱鬧的人。
站的比較靠前的林寒見孫母的唾液噴在腳下的地磚上,皺眉往後退了一步。
面對圍觀群眾,宋佳期早就收手,滿臉無辜,“我打人?誰看見了?你看見了?”
小風及眾小廝:“沒有。”
林寒笑著搖頭。
宋琦捂臉懵。
面對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宋佳期化身無辜小肥羊,“你看,沒有發生的事,自然沒人看見,你這是誣陷啊。”
然後,她低頭捏著衣角,將衣服上的褶皺抻平,一抬頭便扯掉軟趴趴的羊絨,眼中露出狼的狠厲,“小風,將他們亂棍打出去,也不看看地方,敢在侯府撒野!”
小廝得令上前趕人,孫父不敢得罪,連連作揖,“宋夫人息怒,息怒。”
“你你你……”孫母見碰到了硬骨頭,想到了來意,將火力對準宋琦,用手點著自家兒媳,“我們要把你休了。”
聽了這話,宋琦渾身打了一個哆嗦,看著自己的丈夫,“孫紹賢,這是你的意思嗎?”
“咳咳,”孫紹賢早就恢復了平靜,他清了清嗓子,看都不看宋琦,搖頭晃腦的說道,“你嫁入我孫家,未有一子,此為一;身為兒媳,不事舅姑,此為二。”
大門外圍觀人群越聚越多,他揹著手,說的越發起勁,“身為正室,嫉妒懷有身孕的妾室,此為三;到侯府搬弄口舌是非,此為四。七出之罪,你犯了四出,我今日休了你,你也辨不得一句!”
說完,朝著宋佳期行了一禮,又朝門外的人群行了一禮。與剛才捱打叫嚷時判若兩人。
在他發表這番言論的時候,宋佳期一直觀察著周圍人的反應,圍上來的百姓對宋琦指指點點,小風也在一旁默然站著,目光流露出對孫紹賢的些許同情。
這時,孫母哀嚎著,眼眶裡沒有一滴眼淚,“攤上這樣的媳婦,是要把孫家弄絕戶!可憐我兒啊!”
一旁的孫父神助攻道:“宋夫人身為侯府夫人,必定明理,還請為小民一家做主。”
一時間,圍觀人群的議論聲也越來越大。
京城老者甲感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娶了這樣的人,真是家門不幸。”
“是啊是啊,庶子也是兒子啊,這樣容不下,不是讓絕人家後嘛!”京城首席和事老老乙發表意見。
“孫秀才講的在理。”
“誰說不是啊。”
…………
這就是古代女子的地位,可以是附屬品,可以是孕育機器,可以是夫家義工,但就不是一個獨立的人。
宋佳期這才真正意識到現代女性爭取到的公正多麼來之不易。
宋佳期回過神來,看向宋琦,見她已經止住了哭聲,便上前牽起她的手,這才發覺她的手溼冷冰涼。
門外人越聚越多,終於達到了宋佳期滿意的觀演人數。
她將宋琦的指尖用力攥著,語氣分外輕鬆和善,甚至帶著一絲懇求討好的意味,“話不說不明,既然來了,大家都到屋裡,坐下來說明白,可好。”
活脫脫的又變成一隻待宰成羊肉卷的小肥羊。
林寒看著這裝慘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
孫家父子見宋佳期的語氣明顯和緩,連忙贊同,打算順梯子下來。
他們之所以沒去京兆衙門報官,是實在不想和宋家姐妹撕破臉。
剛才的休棄當不得真,他們摸透了宋琦的脾性,知道她斷然不會主動做出和離的決定。
前面的態度之所以那麼強硬,只是給宋琦一個下馬威,讓她任由他們擺佈,乖乖當孫家的搖錢樹。
而宋家姐妹情深,只要日後宋琦張口,侯府的錢自然少不了他們的。
況且,族中規矩甚嚴,不能明目張膽地納妾,要是能爭取到侯爺夫人的認可,族長便也不好說什麼。
孫家父子一致認為,為了姐姐,宋佳期一定會答應他們的所有要求。
只要鬧上一鬧,小妾會有的,銀子也會有的。
誰知,在家商量的好好的,孫母竟然不按計劃走。
孫母見圍觀人群中有人替自己幫腔,又見宋佳期一副理虧的樣子,腰桿一挺,越發得意起來。
她絲毫沒有看見孫紹賢的眼神提醒,得寸進尺道:“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也讓大家看看這媳婦醜惡的嘴臉!”
“天這麼熱,您老人家,確定要在這兒說嗎?”宋佳期嘴上含笑,表面功夫做了十分。
孫母被這問愣了,她多多少少咂摸出了危險的味道,不禁看向自己兒子。
就在這時,宋佳期瞅準時機,笑道:“既然您願意在這兒說,那我便陪你好好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