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仰,我疼——”
暈暈乎乎的虛弱叫聲從許知予喉嚨冒出來的時候,她只感覺渾身像被碾壓機,壓過一遍。
但事實是,24小時之前她的確被車輪壓過。
身體變成一灘碎肉,20歲的鮮活生命被永遠被留在了秦仰家別墅外的水泥路上。
“不要!”再一聲虛弱的喊叫聲從宿舍床上傳來的時候,許知予終於睜開了虛弱不堪的眼皮。
此時此刻的她,眼皮像縫了膠水。
眼球也似被人打了一拳。
脹痛,難忍。
她死了嗎?被車子狠狠碾壓過一遍的身體,血流成河,她不敢回想,可是為什麼明明死了,她還能感覺到周圍悶熱的空氣。
難道這是地獄世界?
許知予渾渾噩噩盯著眼前熟悉的木質床地板看了好久,直到脹痛的眼球酸澀不已,冒出了一絲絲水汽。
連帶後背出了一層黏溼的汗,她才恍然發現這裡是她的大學宿舍。
不是秦仰家的別墅。
更不是他家別墅前的馬路?
所以,她沒有死嗎?
還是?許知予抬起手,看一眼自己蔥白纖細的手臂,上面完好無缺,沒有被撞擊的殘破。
用力掐一把,生疼,還冒出了一點淤青。
這真實的痛感,讓她清晰意識到,她好像真的沒有死?
那麼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她明明記得自己被車撞死了?想到這,她慌忙坐起來,只是一坐起來,腦門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
嘴巴也是乾乾的,渾身虛軟無力。
就在她扶著額頭準備找手機時,同宿舍和她關係不賴的同班同學兼閨蜜蔣樂樂拎著兩包冰塊推門進來了。
看到坐起來的許知予,她嚇一跳,慌忙拿著冰塊衝到她面前說:“許知予,你醒了?你怎麼爬起來了?”
“你還沒退燒呢!”蔣樂樂邊說邊趕緊扶著她躺下來。
順便拿冰塊覆到她腦門。
“你太傻了,幹嘛為了秦仰那個渣男,大半夜冒雨去酒吧接他,結果好了,他人沒事,你燒了半條命。”
“人家是太子爺,家裡有的是司機去接,你真的……”
蔣樂樂想罵醒她,想想算了,她痴愛秦仰三年了,應該是改不了了。
她說了,她也不會聽的。
雖然,秦仰在她們京大是帥,是有錢,也很牛逼。
是整個校園圈的風雲人物。
但是這不是她盲目追愛的理由。
她真的不用這麼卑微愛那麼一個男人。
你看,人家秦仰都不知道她發燒,從昨晚開始到現在,也沒給她打一個電話。
這傻妞也是,還不允許她告訴秦仰。
就怕秦仰嫌她煩。
真的愛的卑微如螻蟻,正常哪個情侶有她這樣低到塵埃?
“樂樂,現在是什麼時候?”許知予皺著眉聽她絮絮叨叨罵她,腦子亂糟糟的,印象裡,她上大學也就發燒過一次。
那就是大四下半學期剛開會那會。
秦仰和朋友在酒吧喝酒,喝醉了,他打她電話,說想見她,讓她來接他,她就去了,結果跑到酒吧,他已經被人扶著上車了。
而他那幫狐朋狗友從來看不起她這種舔狗一樣的窮女孩,一個個朝她不屑地笑一聲,轉頭上車,把她一個人丟暴雨裡。
她忘了帶傘,就這麼淋了半天雨跑回學校,結果就病倒了。
所以現在是剛開學不久?
也就是距離她出車禍……還有三個月?
想到那場車禍,許知予一下背後冒出了薄薄的冷汗,本就被汗溼的背心一下更溼了,貼在床單上,像貼在冰窟。
她慌忙抬手捂了下自己的眼眶。
等冷靜下來,才聽到蔣樂樂奇怪地說:“你怎麼了?燒糊塗了嗎?”
“今天是週日啊,明天得上課了。”
週日啊,那就對了。
她好像重生了?
“那今天是不是2023年9月5號?”許知予放下手,繼續問。
蔣樂樂點頭:“是啊,你怎麼了呀?”
“難道真燒糊塗了?我來摸摸你額頭。”蔣樂樂說著用手背貼到她額頭,沒有很燙。
應該是退燒了。
“不燙了。”
“我沒事,我就是……燒糊塗了。”許知予深吸一口氣,嗓音乾乾啞啞,極度缺水,讓她說話聲音乾巴巴。
宛如撕裂的魚。
“我想喝水。”
“哦,好,你等下,我去給你倒水。”蔣樂樂趕緊給她倒水。
倒了一杯溫水,喂到許知予嘴邊,許知予喝到水,宛如喝到了救命水,大口大口喝起來。
一口氣喝光,她終於徹底緩過來了。
“樂樂,謝謝你,我沒事了,好多了。”許知予拿走額頭的冰塊說:“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你剛才罵我的話,我也聽下去了。”
“你說得對,秦仰不值得我這樣。”許知予吸吸鼻子,經過這次車禍,她好像明白了,有些人,確實不值得她那麼卑微愛著。
她的人生也不該只有秦仰。
哪怕他曾經確實給她點亮了對生活的希望和渴望。
但是這三年低到塵埃的愛,也足夠了。
從現在開始,她不要他了。
她應該早點清醒才是,秦仰的心,她捂不熱。
以後她更應該專注自己身邊的朋友,學業和工作。
“啊?知予你……你真的想明白了?不是意氣用事,過幾天又去找他?”蔣樂樂一臉驚訝地盯著她。
許知予搖搖腦袋,慢慢坐起來,她背上都汗溼了,需要洗個澡換套衣服。
“我沒有意氣用事,我真的想明白了。”
“我想洗個澡。”
蔣樂樂還沒緩過來,總覺得她家知予還是會找秦仰,但是她剛剛退燒,她還是不吵她,讓她先去洗澡。
她們大學宿舍,原本住四個人。
其他兩個家境好,都搬回去了。
所以宿舍就她和蔣樂樂,不過也好,她們兩人住這麼大的宿舍,沒人干擾,隱私足夠了。
許知予下床,扶著床框去衛生間洗淋浴。
關上門,按下熱水水閥。
許知予脫了溼漉漉的小背心,轉身看向衛生間洗手池上面巨大的方塊鏡子,鏡子裡的她是典型的鵝蛋巴掌臉,五官精緻嬌俏,眼睛明亮如水,皮膚奶白,一頭烏黑如黑濯石一樣的長髮柔順垂在她後背。
清純又貌美。
如果不是家境太差,她的顏值是可以在圈內出名。
只可惜,她原生家庭不好。
母親失蹤,父親殘疾,靠低保和在秦仰家做園丁生活。
這也是她被秦仰那幫太子爺圈嘲諷的緣故。
她是舔狗,撈女,窮鬼。
靠美貌爬上秦仰的床,不要臉又免費。
怎麼難聽,怎麼罵她,而她傻乎乎喜歡著秦仰,就忍受他們在秦仰背後對她的辱罵。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她,真的太沒有自尊心。
就跟一條狗一樣被他們看不起。
但是現在,她不會再去討罵了,許知予伸手輕輕拽了下自己的黑長直,她其實不喜歡黑長直,但是秦仰喜歡。
他說,他就喜歡女孩子留黑色的長髮,乾淨,清純。
看起來像不食煙火的仙女。
所以從高中開始,她從來沒有自我,一直留著他喜歡的黑長直。
一會,她就去剪了。
她早就膩了自己這樣的髮型。
許知予放下手,脫了鞋,站到熱熱的花灑下,閉上眼開始享受熱水的洗禮。
這一世,她不會再傻也不會再去找秦仰了。
哪怕距離重生也就過了24小時,許知予依舊記得那天晚上,她滿心歡喜抱著生日蛋糕去找秦仰的畫面。
“許知予啊?我膩了,下週出國,就會分手。”那晚,他就是用那樣冰涼沒有任何感情波瀾的散漫溫懶嗓音把她徹底擊垮。
她像無措又難堪的小丑,站在門外,雙手死死抱著她特意為他訂的冰淇淋蛋糕,指腹用力,指甲扣入蛋糕的塑料殼內。
啪嗒一聲,包裝精美的蛋糕塑料殼裂開,白色的外殼瞬間崩開幾道細細宛如彎曲河流的縫隙。
有粉色的奶油和乳白色的冰淇淋從這些縫隙裡溢出來。
一層層染在她指尖上。
冰冷入骨。
之後,她就哭著抱著蛋糕,跑出別墅。
只是跑的急,外面突然下了暴雨,她沒有注意迎面駛來的貨車。
慘烈的撞擊襲來。
她的身體被車輪直接碾碎,血肉混著雨水染紅了秦家別墅前的那條楓葉路。
她很疼,很疼。
疼得想叫,卻發現根本叫不出聲。
只能眼睜睜看著秦仰的別墅離自己越來越模糊。
最後20歲的許知予冷冰冰地死在了秦仰別墅前。
死的時候,周圍什麼人都有,只有貨車司機匆匆將一塊綠色的布蓋在她身上。
而她也始終沒有等到秦仰過來,就閉上眼噎氣了。
但幸好,他沒有來。
來了,她或許會心軟。
許知予慢慢睜開眼,看著熱熱的水流衝過自己的臉,以後,她要為自己而活了。
秦仰,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