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辦科技展大廈都附近有一處公交站，童鹿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往那邊走，臉上刻意勉強出來的笑容漸漸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她眉間濃濃的疲憊。
她今天真的很累，無論是實習生工作，還是見到姜心瑤……都讓她覺得身心俱疲。
走到公交站後，她沒有很著急的等車，反而是抱著包坐到了長椅上。
眼前車流不息，路燈與遠處一盞一盞的燈火點亮整片夜色，她坐在一片陰影下，有些失神的垂眼看著地面。
不知過了多久，公交站旁忽然停住了一輛黑色私家車，童鹿沒有注意，也沒有抬頭。
車裡面的人這會兒倒是全都看見了她，小姑娘蔫噠噠的坐在那兒，身上沒了平日裡的燦爛和積極，看上去非常沒有朝氣。
曲逸揚“嘖”了一聲，也沒回頭，直接就對著後面的人開口：“這小姑娘是不是被今天那個神經病影響了啊，這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等車，瞅著怎麼這麼可憐呢？”
程宴抬眼看著，外頭的路燈落下，他的長睫在眼瞼上打下一片光影。
曲逸揚有些於心不忍，又道：“咱們順路送她回去吧。”
說著，也沒管程宴怎麼回，直接抬手按了兩聲喇叭。
外頭的童鹿被這兩聲突如其來的響聲，震的嚇了一跳，她下意識抬起頭，看見了面前的私家車。
副駕駛裡面坐著下午她曾見過的那位跟在程宴身邊的銀髮男人，他這會兒一如之前的樣子，嬉皮笑臉的看著童鹿。
“小實習生，挺巧啊，你要去哪兒？我們送你吧。”
童鹿怎麼好意思，再說她跟這位之前連見都沒見過，哪能這麼平白無故的就上他的車。
於是她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搖搖頭：“不用麻煩了，我等的公交馬上就來。”
“等什麼公交啊，你一個女孩子這麼晚回去不安全，上來吧。”
“真的不用了，我……”
話沒說完，後排的車窗忽然在這時緩緩落下，程宴那張好看的臉出現在童鹿視線裡。
她一瞬間就變得有些緊張，下意識就站起了身。
“程總……”
車窗邊緣折出一小半的陰影，程宴坐在那兒，輪廓分明的臉龐一半落在暗處，一半落在昏黃的光線裡。
他眼皮瞭了瞭，略略皺眉看向童鹿。
“這裡不能長時間停車，先上來。”
“……好。”
童鹿這下再沒拒絕，她從車後身繞過去，在另一側打開車門俯身坐了進去。
關上車門後，車廂裡異常安靜。
童鹿坐在司機的正後方，雙腿並的很緊，脊背也繃的很直，就好像在課堂上害怕老師提問的小學生似的。
司機踩著油門將車子重新駛入主路，曲逸揚這會兒不經意順著後視鏡往後排看了一眼，實在忍不住了。
“我說程大佬，這都下班了，你能不能別這麼一本正經的了，瞅瞅把人家小姑娘嚇的！”
程宴原本還在看著ipad上的文件，此刻聽見曲逸揚的話，他皺著眉往旁邊看了看。
而莫名被點到名的童鹿這會兒更緊張了，她第一時間也轉過頭，一下子就和程宴的目光撞到一起。
“程總，我……”
“你害怕我？”
“不是！”童鹿反應很強烈，像是特別想解釋，又強調了一句，“絕對不是！”
“不是怕我，那你就往後靠靠，放鬆點坐著。”
程宴說完又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ipad上，他說話時語氣隨意，雙腿輕疊在一起。
車子均速在街邊駛過，他的臉上偶爾有光影掠過，側臉的線條更顯清冷精緻。
童鹿收回目光，按照他的話向後面坐了坐。
車子座椅是真皮材質，軟硬剛好，椅背完美的貼合了她的脊背與後腰，忙了一天的累和疲憊在這一刻得到了短暫的緩解。
前排的曲逸揚雖然剛剛沒出聲，但卻也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他有些幸災樂禍的笑了笑，說：“程宴在你們這些小孩兒心裡，是不是特別可怕的一個存在？我看他讓你往東，你絕對不敢往西。”
童鹿其實真的不是害怕程宴，她對他的感覺……外人可能很難真正理解的了。
所以這會兒聽了曲逸揚的話，她很乾脆的搖搖頭。
“程總一點也不可怕。”
“他不可怕你還這麼怕他？”
童鹿不知道怎麼解釋，想了想只能否認，“我沒有怕他。”
曲逸揚只當她是嘴硬，也不反駁了，反而開始替程宴解釋。
“其實咱們程總啊只是看著臉黑，但實際上他私底下還挺平易近人的。現在當下你們大學生最愛刷DQ吧？他也挺喜歡看那個app上的東西的，而且也看上面的直播！”
他說到這裡像是來了興致似的，身子向後轉過，一副想聊八卦的模樣。
“我跟你說啊，程宴他不止喜歡看直播，而且還喜歡……”
“你是不是想去非洲分部修信號塔了？”
程宴的聲音幽幽響起，打斷了他後面要說的。
曲逸揚轉過去一瞧，發現對方不知何時抬起了頭，正眼神涼涼的看著他，面帶警告。
他一瞬間抿住嘴，一副“okok我接到信號了不再瞎bb了”的表情。
但是末了，他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反正他絕對不是公司裡那個嚇唬人的樣子，你不用這麼怕他。”
童鹿心說要麼她也不是怕他啊……
只不過程宴刷DQ還看直播這件事，確實讓她有些意外。
她以為他那樣高高在上的掌權者，所有都興趣愛好都和賺錢有關呢。沒想到，他也喜歡這種大眾喜歡的東西嗎？
司機按照順序，先送曲逸揚回了家。
下車前他還好心的囑咐童鹿放輕鬆呢，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樣。
童鹿被他的誤解搞得有點煩躁，但卻也不能反駁什麼，只能尷尬地笑笑。
曲逸揚走後，車裡的氣氛倒是安靜不少。
司機恭敬的請示了程宴，接下來先去哪裡，他頭也沒抬的，直接說：“先送她。”
童鹿眼眸下意識動了動，低著頭向旁邊看了一眼。
程宴的腿此刻已經放下來了，距離她這邊大概只有二三十釐米的樣子。
童鹿原本還算放鬆的四肢，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忽然又變得有些緊張。哪怕距離也沒有多近，她卻還是想再往車門這邊靠一靠。
她輕輕挪動了下身子，可是下一秒，衣料和座椅便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車廂裡太過安靜，任何動靜在這時都很明顯。童鹿害怕程宴察覺出什麼來，硬是隻動了一半就僵在那裡。
好在後來沒多久，車子就開到了南大的校門口。
童鹿鬆了一口氣，她動了動已經發僵的四肢，猶豫著和程宴道了句謝。
“程總，我到了。今天謝謝您送我回來。”
程宴目光還落在ipad上面，像是聽見了她的話，又像是沒聽見。
童鹿等了一陣，見他沒有搭理自己的反應，便輕手輕腳的準備開門下車。
可是哪想在轉身的那剎那，旁邊的人忽然開了口。
“實習生。”
童鹿的動作一滯，片刻，她轉過身看他。
程宴此刻已經關掉了ipad，他大半的身子陷在暗影裡，一雙眸子狹長深邃。
“被沒有意義的人和事影響心情，是蠢人才會做的。”
他聲音有些低，和平日的閒散相比，語氣中多了分沉意。
只見他靜靜的瞧著她，半晌，目光中多了些不明含義的輕笑——
“你蠢嗎？”
–
初秋的晚風涼爽又溫柔。
童鹿踩在被路燈照得通亮的小路上，腳步輕快，臉龐泛著淺笑。
身邊有許多不同大一大二的學弟學妹們從她身邊路過，有一些認出她的人上前打招呼，她也含著笑心情很好的禮貌回應。
楊佳後來打過來一通電話。
“鹿鹿子，馬上十點了，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童鹿抬頭看著頭頂的月亮，笑眯眯的說：“馬上啦！”
“哦。”楊佳太瞭解她，這會兒自然也聽出了她語氣重帶的愉悅，“我聽你這動靜……還挺開心？今天有什麼好事啊，心情這麼好。”
童鹿腳步更輕快了，仰著小腦袋，眼睛眯的和夜空中的月牙一模一樣。
“沒什麼好事啊，但是……確實心情不錯。”
“……”楊佳有些無語，也懶得再刨根問底，“行了，你趕緊回來吧，再晚點宿舍就要關門了。”
童鹿笑著“嗯”了一聲後，就掛斷電話。
她沒有急著收起手機，反而是打開了微信。
她點開朋友圈，纖長乾淨的手指在編輯欄上面停留了幾秒鐘後，敲敲打打編輯出來一行字——
【我要做聰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