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昏再次睜開眼,這次看見的是單思邢的臉。
“師父你,哭了。”
怎麼會?
她伸手,居然觸及到了一片溼潤。
她怎麼會做這種夢,還哭了。
“我們到了啊。”看著到岸的船,林昏隨意抹了抹臉,想趕快把這件事揭過去,“要我抱你下去嗎?”
沒等人回答,林昏就直接把他抱了起來。
單思邢不敢說話,他偷偷瞧著這人,明明就是哭過了,連眼角都哭紅了。
最奇怪的是,在船上她還睡著了。
單思邢想到了她手上的牙印。
“你來用瞬移術吧,我累了。”
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他甚至感覺到了她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大腦嗡的一聲,炸開了。
他又被這個人抱著,萬一等會兒在千刃宗被人看見了怎麼辦?這個姿勢也太糟糕了。
“師父,把我放下來吧,我能站著。”
腿還是有點沒力,他強撐著站住,雙指並於胸前,開始唸咒語。
一隻手搭在他肩上,壓住了頭髮。
咒語的後半段就這麼斷在了嘴裡,他努力忽略肩上的這隻手,繼續唸咒語。
“怎麼了?是不是因為受傷了使不出來了?”
又斷在了嘴裡。
今天怎麼回事?單思邢咬了一口下唇,企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算了,還是我來吧,你靠過來。”
林昏看著單思邢試了好幾次都不行的樣子,決定自己來,人就該相信自己。
……
“猜中了猜中了!我猜中了!”
滿條街都掛滿了花燈,即使是夜晚這條街上也擠滿了人的,不知是誰家的花燈鋪子前爆發出一陣女子的驚呼聲。
林昏心虛地看了眼單思邢。
來錯地方了。
“哎呀別擋路啊。”一對牽手的少女從他們旁邊走過去,不滿地抱怨了一聲。
周圍什麼聲都有,近一點,是圍在鋪子前的人在唸花燈上的謎題,遠一點,是樹下一對情人的低語。
他們兩個像誤入了一場盛宴。
“過去看看吧,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林昏走了幾步,才意識到單思邢沒法動,仔細看,他的腿還在發抖。
她又退了回來,“我先找個客棧幫你看看腿。”
“別。”少年扭過頭,耳根子紅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林昏秒懂,人太多,他害羞了。
她承認她有點惡趣味,這麼看他害羞的模樣還挺好玩的。
不過他還受著傷,先放過他。
“我施個隱身咒。”
單思邢這次沒有抗拒了,他默不作聲,努力讓自己沒有存在感。
周圍的一切都很亂,他其實很討厭這種場景。
但是現在他和另一個人穿梭在吵鬧的人群中,每個人的臉都快速地從他眼前閃過。
他忽然發現,他不喜歡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屬於這種熱鬧。
“阿孃,這個姐姐為什麼抱著哥哥?”小女孩好奇地指著姐姐和哥哥問母親。
母親看了一眼表情尷尬,趕快捂住了女兒的嘴把她帶到一邊,只剩下林昏和單思邢大眼對小眼。
嗯???那個小女孩怎麼看見的?
她不是……不會吧……
“咳,我剛剛好像施錯了法。”林昏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
剛剛他們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走過來了。
“嗯。”鼻音應了一聲,他立馬扭過了頭,繼續沉默。
林昏只好重新施了隱身咒,這次她感覺,單思邢徹底僵住了,整個人以一種極其彆扭的姿勢,除了被她抱住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恨不得不挨著她。
她應該是被討厭了。
……
想想還挺憋屈的。
–
終於到了客棧,林昏走進去,叫醒了打盹的老闆。
“老闆,兩間房。”
老闆看了兩人一眼,笑眯眯道:“不巧嗬,就剩一間了。”
林昏不太相信:“你確定就剩一間了,這麼大個客棧都找不出第二間?”
“我確定以及肯定,就一間了。”
“好吧,一間也行。”等到單思邢療完傷就走。
不是吧,他臉上什麼表情,怎麼好像我故意的一樣。
其實仔細想想還真有點像,特別是剛剛林昏和老闆對話那段,兩個人特別像在對暗號。
這就絕了,黃河水都比她乾淨,她覺得她在單思邢心裡的形象已經轟然坍塌了。
“要我幫你嗎?”這話一齣口,林昏就呆住了,瞧瞧她說的什麼話?
單思邢如今被她放在床上,因為剛剛的折騰還有點衣衫不整,聽到她這句話,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那手還緊緊地抓著被單。
她要是單思邢她也懷疑。
“你自己來吧,我出去看看。”
林昏撂下話就直接推門走出去,頓時感覺鬆了一口氣。
沒走幾步就碰到了客棧老闆。
“哎呀這位小姐,你怎麼把那公子一個人留在裡面。”
“他一個人比較方便。”
老闆搖頭,“都這種時候了,還什麼方不方便的,你可是我開店這麼多年來第一個這麼猛的,你可不可以說說……”
林昏:“?”越聽越不對勁。
“不是不是,就是我有一個朋友,他和她妻子呢最近因為這事鬧矛盾,所以他就跑來問我,你說是不是女子在這方面偶爾也希望自己在上面。”
打住打住!這是哪跟哪啊!
“那是我徒弟,他受傷了。”
“啊?!正常正常,這年頭師徒戀也是一種情趣,不過你還要溫柔一點,你徒弟看起來傷的不輕的樣子。”
“……”我靠,遇上對手了。
“我的意思是,那就是我徒弟,因為他受傷了不方便走路我才抱著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我搞錯了。”老闆一拍額頭,“那還要我再給你們開一間嗎?”
“算了。”這樣就更像她和老闆商量好,然後她又良心發現,不然大半夜還有誰會退房!
“但是老闆,我也有個朋友,他很好奇你那個朋友的事。”
林昏和老闆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笑了出來。
……
單思邢把褲腳挽到了最上面,腿上分佈著不規則的黑氣,看上去有點嚇人。
剛剛那人說要幫他,真的把他嚇了一跳,療傷這事太過親密,一想到要在她的視線下露出雙腿,他就覺得很難堪。
她會用什麼眼神看著他呢,厭惡的,冷漠的,不屑的?
一雙含笑的鳳眼驟然闖進他腦海裡。
不不不,肯定不是這樣。
他清空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開始為自己把這些鬼氣都逼出來。
無垠鬼域果然不一般,從曾且越把這事推在他頭上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次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他其實不怕死,但也不想死,他就是覺得,如果死了這輩子就什麼也不剩了,好像他來這人間一趟,白活了。而且像他這種做了很多壞事的人,肯定沒有下輩子。
他一邊想一邊忍著痛,這過程實在太疼了,他疼的直冒冷汗,那汗水就順著他的臉頰滴,頭髮溼了,衣服也汗涔涔的。
最可憐的是,睫毛也被汗水打溼,在他有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什麼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