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歸雀跟在江扶月身後。
畢竟相貌氣質都不俗,他也很快便吸引了管家以及眾僕人的注意。
比起習慣了萬眾矚目的江扶月,秦歸雀顯然不習慣這種帶著揣測、偷偷打量的目光。
江扶月轉頭看他時,便見他緊擰著眉頭,顯然是強忍著不適。
畢竟是立志做刺客榜首的人,端看秦歸雀比常人白些的膚色,便知其平日多喜潛伏暗處。
因此,江扶月便貼心道:“秦少俠,家裡這一聚也不知要多久,我先讓南風先帶你去用膳吧。這會在江家宅內,又是眾目睽睽下,應是安全的。”
秦歸雀掃過江扶月的肩頭,默了片刻,忽地看向遠處的三層閣樓。
江扶月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怎麼了?”
秦歸雀道:“刺客榜第二衛和風善箭,他可以站在那裡,射中你的眉心。”
江扶月停住腳步,只覺得一陣陣頭皮發麻。
她看著回身的秦歸雀,便見對方面無表情,很是誠實的樣子。
更嚇人了!
江扶月忙道:“勞煩秦少俠,你還是跟著我,最好是寸步不離!”
“好。”
秦歸雀應得理所當然。
夜風徐來,明月羞澀得藏於雲層間,兩個下人手掩著燭火,一點點點燃道旁的石燈。
繼續往膳廳走時,她不由抬眼看向閣樓,只覺得閣樓的屋頂處顯得更暗了,好像那裡真站了個人,正準備瞄準她的眉心。
“秦少俠,你擋得住那個第二的箭嗎?”
“沒試過,”秦歸雀的話讓江扶月腳步僵硬,但很快他又道:“在你旁邊的話,可以。”
江扶月立即就鬆了口氣。
她算是明白為何大人物身邊都要配高手了,這就是安全感呀。
說起來,“我同年閣主說,讓白劍客隱於暗處,也不知道他來了沒有。”
“剛剛在那屋頂上。”
“哈?”江扶月又停止腳步,錯愕得看著秦歸雀,“剛剛?”
“嗯,現在在左邊最高的那棵樟樹上。”
江扶月忙轉過頭,卻只見黑夜裡的樹影。
她腦海裡不由浮現畫面:一道面無表情的冰冷白衣身影,黝黑的目光一直跟著她,在黑夜裡,就像只貓一樣左躥右跳,時不時從樹叢裡偷偷露出半張臉看主子去了哪裡。
“……這十五兩……太划算了吧。”
難怪年少遊拍著胸膛說小白乖,這恨不得眼睛黏在她身上的警覺性,也太盡職了……
就在江扶月感慨時,秦歸雀忽地幽幽看向她。
江扶月愣了下,腦子靈光一閃,忙道:“當然,最划算的還是秦少俠,三百文一日簡直是我祖上燒高香,撿了大便宜了!”
她笑道:“秦少俠,要不我給你加加價,這價錢我給著良心不安。”
原以為秦歸雀那麼難僱,給她做事也會比較隨心所欲。
卻不想這人不答應是不答應,可一旦答應卻又做得分外認真。
秦歸雀道:“白鶴卿闖過五次生死關,才能定下十五兩每日的身價。”
他回答得平靜,江扶月卻是心中微動。
雖說秦歸雀打信陵閣裡那群人毫不手軟,面對她拿錢引誘時也不會被道德綁架、犧牲自己去給信陵閣獲取利益。
但他卻也用自己的方式去尊重信陵閣的規矩,去尊重白鶴卿等人。
江扶月忽然覺得,秦歸雀應當是很在意信陵閣。
她笑道:“我明白了,那我只能接受我的這份好運了。”
“嗯。”
*
江家膳廳這會坐了兩桌人。
男女分桌。
男子桌共七人,分別是江家家主江瑾臨,江家老太爺江正德,以及江正德的兩個庶子——二房和三房的當家人,剩下三個少年也分別出自二三房。
女子桌也七人,分別是老夫人柳氏,江從霜,蘇織柔,以及二房三房的夫人與兩個小姐。
這會廳內很是沉默。
原因自然是因著剛剛護衛之言,那護衛先江扶月的車馬回來,將江扶月當街之言訴之眾人。
原本怒氣橫生欲要懲處江扶月的老太爺,忽地就變了態度,讓人去好好迎大小姐回來。
眾人亦是移步膳廳,愣是把批鬥會改成了全家聚餐。
柳氏方才聽到護衛的話半晌都沒緩過來。
這會從坐下來突然渾身難受,她再忍不住道:“那小畜生哪來的錢,那錢都是江家的!三萬兩啊,那可是三萬兩啊!”
即便是扶水郡很有錢,可也沒哪家的小姐動輒拿出萬兩來,便是她,怕是私房錢也湊不到三萬兩。
定是君谷蘭那賤婦藏私了!
吃絕戶還嫌沒吃飽的柳氏面上閃過嫉恨。
君谷蘭是她的兒媳婦,亦是她最為厭惡之人,就是君谷蘭,哄得她的兒子與她離心離德,如今竟是家都不要住觀裡去了。
她看向江正德,氣沖沖道:“老爺,您可不能放了那小賤人,要我說,就將她打殘了丟去莊子上養著,回頭只告訴外頭她傷心欲絕出了些瘋言瘋語,已經自盡了便是!”
廳堂內,其他兩房面色各不相同。
即使有嫌惡之色,也沒敢出言反駁柳氏言論。
桌上的圓臉小姑娘方要開口,就被旁邊的姐姐捂住了嘴,又被母親瞪了眼,便只能低頭。
江正德眸光微顫,卻並不言語,他懶抬眼皮,目光掃過長孫。
果見江瑾臨沉了面色。
“不知阿月做了何等傷天害理之事,才叫祖母這般厭惡到要殺她,無怪乎阿月想改姓離家,家中懸著刀,怎能不離家。”
江瑾臨的話語一齣,柳氏頓時啞了聲。
她雖囂張,但對於家中男子卻是又敬又畏的。
如今也懊惱自己,竟忘了長孫還在的事,這會只能訕訕。
江正德嫌惡得瞥了眼髮妻,便用滄桑的聲音說:“好了,瑾臨,阿月是我的孫女,我自當為她作主,你祖母自來都是個拎不清的,你也莫要與她計較。”
柳氏霎時一口氣像是哽在了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的。
她視線瞥過,只覺得其他兩房的庶出子女低著頭是在嘲笑她,神色更是變得難堪。
蘇織柔坐在柳氏身旁,見狀貼心得將手放在柳氏膝頭。
“祖母別惱,大表哥也是心疼表妹,”
她又望向江瑾臨,道:“大表哥,祖母是氣表妹失了姻緣,又擔憂表妹的名聲,因此才說了些氣話,你別怪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