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忠原本想指责规劝季孝悌的话,被他堵死了,嘴里不好再多说什么,可心里却再次把他咒骂了一顿。
季老不羞的,这是当咱们村里人都眼睛瞎,没看见方少卿一家子是怎么给你们季家卖命的呢?
方少卿进季家的门,就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劳力。给季家撒了多少汗水,这没有功劳吧,可有苦劳吧?
而且,兰丫头这孩子,自打四五岁懂事起,就成了季家的奴婢了,吃不饱穿不暖,活却干得不少。
长到七八岁上,这孩子几乎就成了季家老大季长山闺女的使唤丫头,呼来喝去的,没少挨打受骂,大冬天的还要上河里给她洗衣裳,这些事儿村里人谁没看见?
李继忠越想越生气,可也没办法。
季老头子那句话说得也确实是对的,他们家的事儿,外人确实是不好掺合。
“爹……”方少卿颤抖着声音叫了季孝悌一声爹,双目满是儒慕之情,希望季老头子能看在他这么些年一直很听话的份上,收回刚才的话。
可是,季孝悌心若狼蝎,哪会因为方少卿一句饱含深情地叫爹就改了主意?
而是一副恨铁不成钢,我养了你这个白眼狼的架势,阴鸷地眼神死死盯着方少卿惶恐的脸,哼了一声,骂道,“畜生,可怜我这慈父心肠,被你当了驴肝肺了。
你娘这才走了几日,你就忘了我这老头子的好了?罢了罢了,多余的话,我说了也是白说,指不定你心里怎么恨我这糟老头子呢。
唉……继子终究不是亲儿子,养都养不熟啊,我还留着你们好整天气我不成?一个个翅膀硬了,能耐了,就不把我老头子放在眼里了,让外人以为我心狠毒辣欺负你们。
行了,行了,这些年,我老头子也算是对得起你们爷几个的了,你就不用再在人跟前装成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埋汰我了,咱们……爷俩既然没有那父子情分了,就拉倒吧。”
季孝悌说的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方少卿这个继子是个没良心的呢。
村里见状,再次见识到了季孝悌的阴损,毒辣和无耻嘴脸。
就这样,当季老头子正在读书的长孙,将写好的“断绝书”交给方少卿的时候,连里长李继忠都没法再说个不字了。
因为事实摆在那儿了,方少卿不是季老头子的儿子。
虽为继子,却没更改姓氏,从律法上来说,确实是不属于季家的子孙,这也是为什么季家只写断绝书,而不是些断亲书的原因了。
人家季家念着旧情,容你方少卿一二,别人会赞叹一句善良。
若是不容你方少卿爷几个在季家,别人就是有微词,也只能是背后骂他们几句不厚道罢了。
方少卿手里拿着这张与季家再无任何瓜葛的断绝书,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留在季家了,这对他来说,不知是悲,还是痛,心情极为复杂。
想想这十七八年来在季家所受的苦,所受的白眼和苛责,他能离开季家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有一点点的不舍和依赖呢?
方少卿抬起泪眼,看到继父满脸都是阴郁嫌恶的神情,心里不由地一紧,想要再求告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在低头看看倒在身边的闺女和哭嚎的儿子,他忍悲含泪哀求李继忠道,“里长叔,求您救救我的兰儿吧,少卿……万死不敢忘了您的大恩大德。等少卿腿好了,打点野物换钱,也要把本华哥的诊费还上。”
李继忠看着眼前可怜的方少卿爷三个,心中不忍,一狠心,便转头对李本华再次吩咐,“本华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下药吧。药钱,五叔会想办法给你。”
得咧,有您这句话,我自然是愿意出手了!
李本华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喜色,忙不迭地吩咐药童取出外伤药,然后给方珺兰清理伤口。
“嘤咛……”随着李本华的动作,刚刚通过神识在手心庄园空间养息了一阵子的方珺兰,神清气爽地“适时”苏醒了。
只是为了遮人耳目,她依旧是故作柔弱不堪地样子睁开了眼睛,看着为她清理好伤口,涂抹好了红伤药的李本华,感激地弱声道,“谢谢李大夫。”
李本华面带得色,刚要说不谢,方珺兰却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断然地质问道,“不过,李大夫,你看谁家只清理了一下伤口,涂抹了几下外伤药,就要人家几两银子的?
嗯?你家外伤药是雪山上的莲花做得,这么金贵?君子赚钱,取之有道,你这么黑心,就不怕走夜路遇到鬼找你算账吗?”
“啊?呃……”李本华闻言大吃一惊,手里包扎伤口的细白布差点掉到了地上。
刚刚他还得意自己又有一笔小账收入就要进了腰包了呢,可看到方珺兰戏谑地眼神盯着他,并且言语极为讽刺,不由地心里一紧,登时就失了态,只留下满脸的惊色,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好。
这小丫头瞅着怎么这么瘆人呢?她……她咋知道我多讹诈了不少的医药费?
啊,不对,兰丫头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啥时候这么精明了?连我多要了诊费她都清楚?
李本华心里一阵打鼓,有些不自在地赶紧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方珺兰那满含鄙视的眼神。
“李大夫,医者父母心,却莫因为贪心而失去医者的清誉。几两银子不多,可丢失的却是你的人品,别欺我年幼无知。”
方珺兰警告之声虽然不大,但是却极有威势震慑之力,叫人心颤,李本华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随口嗯了一声。
等他回过神来,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吓唬住了,真是又羞又恼,暗恨不已。
围在四周的众人,因为只顾着悄声议论,也没注意到这边李本华和方珺兰之间的互动,只看着方珺兰终于醒过来了,她那巴掌大的蜡黄瘦弱小脸多少有了些血色,便都跟着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