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秦關月她人還沒到,名聲先傳開的緣故。三班的人雖然心底還沒認同她,可能又有部分人覺得不服氣,但還是始終保持著觀望態度。
就像一場無聲的硝煙。
許多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大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沖刷著大地,打壓著秋老虎最後的氣焰。
七連的集合哨就在這樣的天氣下突然在半空中炸開。然後兵們全都一骨碌跳下床,幾下子就疊出一個豆腐塊,然後拿上帽子和武裝帶,背上裝備,踩上鞋子,整理著裝,邊跑下樓邊系。
秦關月是混著人流跑下來的,士兵們一齣大門便被鋪天蓋地的大雨澆了個透。
溫度驟降,衣服冰冷地貼在身上,一陣冷風颳過,秦關月打了個冷戰。
因為這裡平常很少下雨,突然的大暴雨讓排水系統超出負荷。路面的水也積滿了路面,有小半尺深,一腳下去鞋子裡能灌滿水。
不管多麼惡劣的天氣也不能攪擾這支尖兵隊伍的日常。就像高城說的,戰場上還會遇到比這更糟糕的情況,環境、天氣、地形、能見度。
這支連隊在暴雨下筆直地挺立著,風吹不倒,雷打不動。
高城一步一個水坑地踩過來,轉身立正站好,帽簷上的水珠順著滴滴答答地落下來,他的眼神掃過隊伍裡的每一個人,“全體都有!向右轉!武裝五公里越野。”
這是大部隊開跑起來的訊號。踏、踏、踏,紛亂的腳步聲下,帶著塵土與泥巴水被踩得飛濺開,落得到處都是。
秦關月一直跑在隊伍的前半段。
聽著自己逐漸變得沉重的呼吸,她看到身後被拉的很長的大部隊的模糊的輪廓。
大雨還在連綿地下著,突然有陣喊聲在接連不斷的踩水聲中,像一聲炸雷一樣喊著,“跑起來跑起來!看看你們這,新兵蛋子一樣!還跑不過咱們連隊新來的女兵!”
秦關月一個激靈,感覺無數道火熱而探究的視線在隊伍裡遊曳,然後像吸鐵石一樣黏在了她的後背上。
腳步聲突然急促了起來,她轉頭看了看身後士兵們眼裡迸發著的火焰。突然低聲笑了一下,秦關月露出了反派特有的興奮神情,在對方驚訝的眼神中,她也一個加速噌的一下追上了前面跑著的兵。
好像釋放了某種信號,喚起了這支部隊的鬥勁。
整個隊伍突然銳利起來,根本不像平常的訓練,倒是像競速了。每個人都卯著勁,咬著牙,不要命地悶著頭跑,也不知道是在跟誰、或者說是跟自己較勁。
溼滑泥濘的山路,每個人都小心且用力地追趕著前面的大部隊。
落在後面的幾個人,有體能好的將自己揹包繩遞給跑得慢的,另一端綁著自己的腰,拖拽著後面的戰友跑。還有幾個身上背了好幾把步槍,在隊伍中段跑著。
突然有個人影從她身邊竄過去,秦關月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只見得跑在她前面的人的頭上有幾個閃著藍光的字,“鋼七連三班班副 伍六一”。
壓下有些興奮的情緒,秦關月跟上他的腳步,與伍六一併肩。
伍六一冷淡地掃了她一眼,感覺自己好像被挑戰了,提速準備甩開她。
秦關月也不服氣,跟上。
剩下的半程路就在伍六一和秦關月兩人暗流洶湧的較真中度過了,甚至最後一段路里,兩人都開始全速衝刺。
激烈角逐在兩人的競爭中摩擦出火花,帶動著身後幾位不明真相的士兵一起開始全力衝刺。
於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整個鋼七連都開始衝刺,幾乎是全速跑完了最後的一公里。
高城在終點線看著一齊衝線的兩人,又看看落在後面的大部隊,“麻利點!跑啊!娘們唧唧的!”
秦關月卸了力氣,彎腰兩手抓住了膝蓋深呼吸,她看著後面衝刺著的、喘得七上八下的士兵,看了看高城,又看看伍六一,心裡突然湧上來一種自己是反派的既視感。
她又看了眼高城。他正翹起嘴角,催促著。總覺得高城如果有條老虎尾巴,此時一定正悠閒地搖晃著,利落而優雅。
她甩了甩頭,看向一個個被高城語言刺激,拼命跑過來的士兵,有些同情。
對不起了隊友們。
伍六一在終點線後叉著腰不住地喘著氣。伍六一走到高城身邊,“連長……我和她,誰先到的?”
高城看著這兩個跑在最前頭的兵,眼裡是藏不住的滿意,一巴掌拍上伍六一的肩頭,力氣大到差點拍得他一個趔趄,“一起到的,你們很好!不愧是鋼七連的兵!”
“看看著,這就是把你們斃得滿地找牙的女兵!這下想清楚了吧,知道什麼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了沒!”高城叉著腰站在雨裡,卻沒有被雨打溼的狼狽,看上去仍然威風凜凜的。
幾輛步戰車從雨裡駛出來,停在下面的空地上。
“各班進行人車協同訓練!解散!”高城大聲說。
“這就是咱們的車,207。”秦關月正在上下打量面前的車的時候,史今突然從後邊走上來,很明顯是笑著的,給她比了個大拇指,“秦關月,你很好。”
伍六一也從史今的身旁閃出來,不會說那些漂亮話。他的不服輸顯然也讓自己說不出史今那樣的鼓勵——雖然他在心裡還是把眼前的女兵看高了一點。他眼裡帶著嚴肅,語氣也硬邦邦的,“雖然你剛才跑的不錯,但是……”
他轉過身打開了步戰車的後艙門,露出裡面低矮的座位,“你是新來的,會給你適應的時間。但是你也要學習,學會登車,不然累了大家全堵在外邊。”
伍六一不擅長說這種簡直稱得上溫柔的話,說完就扭頭走了。
史今給她做了個演示,他往後退了幾步,然後開始衝刺,蹬地躍起,身體伏低,雙腿蜷縮,一下子就鑽了進去。
秦關月的眼睛記下了這些。
她也開始加速,完美地復刻出史今剛才演示的動作,蹬地、低頭、躬身、曲腿,利落地跳了進去。
這一套好像做了千萬次、熟練得不像新兵的動作,史今都愣了一下。
誰不喜歡聰明的兵呢?還是一遍就能學會的。
一聲尖銳的哨聲。
所有的士兵都按班站成一列一列的。
又是一聲尖銳的哨音。
站在前面的士兵突然揮動了紅旗。
伍六一是排頭,立刻衝了出去,猛地一拽拉開艙門。然後一個個士兵像下鍋的餃子似的,撲通撲通,一個個全跳入鍋……跳入了步戰車內。
艙門關閉。
“可以啊秦姐。”
甘小寧對她的稱呼突然變了。
“建議查查她的履歷,不像新兵。”
三班好像也沒有那麼排斥她了。
車上顛簸得厲害,像滾筒洗衣機一樣把他們甩來甩去。步戰車開過一個大坑,被顛差點跳起來的秦關月,縮在角落裡面色不是很好。
不是因為她暈車,而是屁股痛。
也在這一刻,秦關月終於明白了書中的許三多為什麼在車上會吐得昏天黑地的。這但凡是個正常人,吐都是好的,怕是晃出腦震盪。
無他,步戰車速度驚人地被開得要飛起來一樣,一路上顛得秦關月尾椎骨疼得要死。
原來裝甲步兵平常在車裡都過著這樣的生活。
真是淚目了,秦關月為自己的尾椎骨默哀。
一個急轉彎,秦關月差點被甩下座位。
等等、你開個步戰車怎麼還帶漂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