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怕時宇會追進來,然而他沒有。
我靜靜站在原地側耳聽了很久,都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
我剛想彎腰去清洗,卻從鏡子中看到自己的頭上一個微微腫起的包,平時被髮叢掩蓋,隨著我低頭的動作露了出來。
我伸手飛快將溼發扒拉開,讓傷口暴露了出來,已經過了7天了,可是這個大包並沒有完全消退,我用手指微微用力按了按,很疼。
這符合他的說法,時宇說我從樓梯上摔下去,撞傷了頭,這才導致了失憶。
我和這個男人同床共枕了5年,一場意外,我摔傷了腦袋,就這樣輕易的忘記了一切。
這樣的解釋顯得太過輕描淡寫,我有些無法接受,特別是他的淡然。
我扭著身子,以扭曲的姿勢貼近鏡子,仔細看著,大概就是這個位置。
然而,我在鏡子前360度緩慢旋轉著,這顯然並不是我在自戀,而是我發現我的身上還殘留著一些未及消退的青色痕跡,就連額頭,將劉海掀起來,也能看到一大塊青色的印記。
我每天都在數著身上的傷,這些在時光流逝下最終會從我的身體上消失的傷痕。
我想知道它們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就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頓留下的證據,我渾身的傷得不到解釋,我就像一個被嚇傻了的傻子。
我看著鏡子,鏡子中的女人一臉的茫然困惑,表情愚蠢至極。
“篤篤篤。”
時宇終於等不及,站在浴室門口敲門。
我慌亂的拿著浴巾胡亂擦了把,而後裹在身上走了出去。
他並沒追問我在裡面這麼久做了什麼,只是一臉關心的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搖了搖頭,嗅到他身上細微的煙味,他亦沒糾纏,快速進了浴室洗澡。
我討厭煙味。
我沒做聲,默然出了浴室,房間裡幾乎嗅不到煙味,我走到窗口,遠遠看見一個菸蒂掉在一樓的草坪上。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這個動作很熟悉,場景亦熟悉。
我覺得有些恍惚,然而身體在漸漸恢復該有的溫度,我覺得舒服了不少,噁心的感覺也不再那麼強烈。
我回到床上蜷縮著,時宇很快洗完澡出來,我能感覺到他只穿了條內褲,就像一直泥鰍一樣,一下子鑽進被子裡,伸手佔有性的圈著我的腰,將我往他的懷裡拉,力度不大,佔有慾表現的十足。
他的鼻息噴灑在我的耳際,我一動不動的聽著,他很快熟睡,很安靜,手上的力度也鬆了不少。
我側著身子小心翼翼的挪下了床,因怕發出聲音吵醒他,我連鞋也不敢穿。
然而我沒哪裡可以去,我只是睡不著,最後只好溜到落地窗的窗簾後,隔著落地窗看著正在修整草坪的傭人。
我敲了敲腦袋,想到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心情莫名有些煩躁。
然而自己和自己置氣,終究沒法長久,很快我就感到非常無聊,忍不住對著玻璃窗呵氣。
我該寫點什麼?
我畫了一個心。
不!
不是這個。
我飛快擦掉,再度讓玻璃窗上盈滿水霧,這情景更有些熟悉,彷彿我無數次這樣躲起來,偷偷寫著什麼。
我忍不住心情愉悅,在玻璃窗上緩緩寫下一個“遠”字。
“向晚。”
突然傳來時宇沙啞的聲音,我猛的驚醒,卻忘記該做什麼反應,就像被抓姦在床一般尷尬,我瞪著玻璃窗上的“遠”字,屏住呼吸。
時宇很快發現了躲在窗簾後面的我,將窗簾掀開湊了過來,“睡不著?”
他的眼神銳利的掃了眼玻璃窗,我心驚膽顫的看了眼,然而水汽早就消失,玻璃乾淨透明,什麼也沒能留下。
我鬆了口氣,點了點頭:“嗯。你怎麼醒了?”
時宇在我旁邊坐下,輕笑道:“你忘了,這些年養成了習慣,你不在我身邊,我總也睡不安穩,半夜總是會醒。”
他眼神柔和,充滿愛意。
我被他的眼神看的心裡暖暖的,有些心虛的抱住他:“那我陪你睡。”
他拉著我回到床上,我回頭看落地窗,那個“遠”字從玻璃窗上消失了,卻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永遠的遠?是一句承諾,還是一個人名?
我心底帶著疑惑,然而我下意識的並不想問時宇。
面對我的失憶,他彷彿竊喜比難過要多,哪怕他努力掩藏著不要表現出來。
我確信他有事情瞞著我,我會慢慢找出來。
我們的生活很平常,確切的說,當我發現我是個有錢人的太太之後,生活也沒什麼不一樣,並未出現什麼顛覆我認知的事情。
時宇每天早早就出門去公司,一直到傍晚才回來,在家吃飯的時間少之又少。
臥室裡有間獨立的小書房,時宇說以前都是我在用,我進去轉了幾圈,裡面什麼書都有,小說佔了大部分,我有些懷疑自己的愛好,不過站在書房裡,內心寧靜,我除了窩在落地窗前看魚,最喜歡就是窩在書房的懶人沙發裡看書。
書桌上擺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我看了眼手中的書本,這小說作者寫的通篇都是搞笑惡趣味,偏這章最後借了李清照的一句“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我忍不住笑了笑,卻猛然發現記不得這首詩的完整版,順手就將筆記本電腦拿了過來擱在腿上開始搜索李清照。
這還是我第一次打開這檯筆記本電腦,腦海中猛然浮現那個“遠”字。
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我平日都在關注著什麼?
我在乎著什麼?
我下意識的開始翻瀏覽記錄和收藏夾,卻發現大部分都是指向同一個網站。
竟然這麼輕易就找到了!
我忍不住偷笑,飛快的點了進去,然而那是一個小說網站,風格清新,頁面簡潔,看上去很舒服。
我回頭看了眼書架上的一摞小說,無措的嘆了口氣,有些想象不出過去的我是怎樣一個愛幻想的女人。
隨意的瀏覽了下網站上的小說,我剛想關閉網頁,卻發現左上角顯示著我的名字,下面還有“我的作品”。
我的作品?
我寫的嗎?
我莫名的感到激動,飛快的點了進去,我確實創立了一本書,然而小說並沒有封面,只有書名——《別回頭,他在你身後》。
我的脊背猛的一涼,心口彷彿被重錘擊上,痛的喘不上氣!
誰!
我飛快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嚨以防我叫出聲,渾身的汗毛猛的豎了,幾乎是渾身僵硬的扭頭看去。
什麼都沒有!
我左顧右盼,將小小的書房左右查看了好幾遍,確定身後什麼人都沒有,這才鬆了口氣,愣愣的看著電腦桌上那幾個大字。
對自己的一驚一乍感到無奈,我回到電腦前,將那本書點開,裡面什麼內容都沒有。
我什麼都來不及寫,就出事失憶了。
這個書名著什麼呢?和我的過去有關,還是隻是巧合?我究竟想寫什麼呢?
我正胡思亂想著,書房的門突然被敲響,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粗聲粗氣的道:“誰在外面!”
門口傳來傭人張媽的聲音:“太太,魏先生來看您了。”
我鬆了口氣,一手摸著手臂上豎起的汗毛走到門口將門打開,張媽一臉恭敬的看著我。
我皺眉看著她,她見我一臉迷茫,這才憶起我失憶,解釋道:“魏子陽先生,是您的表弟,正在樓下客廳等您。”
“我知道了。”我努力讓自己在傭人面前表現的淡定不失女主人的面子,隨手拿了條披巾下樓去。
沙發上果然坐著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翹著腳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聽見腳步聲仰頭看向我,嗤的笑了起來,不帶善意。
我皺眉,心中猜測我和他的關係定然不好。
然而客人不請自來,我卻不得不招待。
魏子陽坐在原地看著我緩步下樓,我行至一半,卻聽見汽車聲,我在原地站定看去,果然很快大門打開,時宇匆匆走了進來。
我看向壁鐘,四點一刻,不到他往日下班時間,可見他是特意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