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謝宴行以雁為禮,請了全長安最好的媒婆,到沈家提親。
對謝宴行,沈家是滿意的,但他不能人道,嫁過去就要守一輩子活寡,本想拒了這門婚事,奈何沈明禾一心要嫁。
婚事定下來之後,便是下聘。
一抬抬的聘禮,如流水般進了沈家的大門,每一件都價值不菲,最貴重的,當屬一對玉如意,和金累絲鳳凰頭面。
是謝老夫人被封為一品誥命時,太后賞賜的。
前世,她和謝瑄定親,可沒有這些好東西。
全被謝老夫人在壽宴上,贈給了林簌簌。
沈家覆滅的那一日,林簌簌就戴著鳳凰頭面,笑盈盈地看著她被謝瑄勒死。
想到過幾日,就是謝老夫人的壽辰,沈明禾唇角輕揚。
前世,林簌簌做了謝瑄的外室,但有謝老夫人這兩個靠山在,過得很是風光。
這一世,她一定送她一份大禮。
林簌簌欠她的,從她這裡奪走的,她要千倍百倍地討回來。
身側,林簌簌看著院子裡滿滿當當的聘禮,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嫉妒。
“都怪我,要不是我崴了腳,就能陪你一道去踏青,你就不會落水,也就不用嫁給謝侯爺了。”
林簌簌生得嬌弱柔美,說話輕聲細語,言語間都是對她的憐惜。
要不是死過一次,大概也看不出這張溫柔的面容下,會是那樣狠毒的心腸。
沈明禾冷笑。
總有一日,她會撕下這張偽善的臉皮。
“表姐無需自責,能得遇良人,成為侯府主母,我心裡高興著呢。”
這話就跟刀子似的,狠狠地扎進林簌簌的心裡。
這賤人怎麼就那麼好命?
聲名狼藉,還能成為大家宗婦。
“謝侯爺不能人道,再多的風光也是虛妄,一輩子那麼長,該得多苦啊。”
林簌簌眼眶微紅,眼裡的憐惜更甚了,她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沈明禾噁心不已。
“能嫁給侯爺,是我三生有幸,不論侯爺是什麼樣子,這輩子,我只要他。”
“你那麼喜歡阿瑄哥哥,做夢都想嫁給他,何苦說這些氣話來剜你自己的心?就算你能騙自己,可終日活在痛苦之中,又能騙到何時?”
沈明禾看著那張柔善溫婉的臉,只覺得脊背發寒。
她從來不知,她這位表姐竟這般厲害。
句句都出自肺腑,又句句都在挑撥她和謝宴行的關係。
不遠處,謝宴行正和她爹孃寒暄。
他身姿挺拔,一身鎏金黑袍,更襯得容色絕豔,風華矜貴,站在她阿爹身側時,側臉被日色蒙上一層瑩然的光輝,看起來平易近人了許多,但氣勢卻絲毫不落。
林簌簌的聲音不大,但她知道,謝宴行聽到了。
從前,她和謝宴行還未退婚時,林簌簌就時時在她耳邊說謝宴行是個煞神,粗鄙不堪,配不上自己。
後來,謝宴行受了重傷,落下隱疾,更挑唆她去退婚。
她是真的蠢。
林簌簌眼裡的嫉妒如此明顯,她還當她是一心為自己好。
沈明禾輕笑出聲:“侯爺英明神武,世無其二,是人人敬仰的戰神,謝瑄如何能與侯爺相提並論,我豈會放著明月不要,去追那螢火?”
謝宴行聽到這話,眼底掠過一抹譏誚。
真是謊話連篇,虛偽至極。
聘禮登記入庫後,謝宴行離開沈家。
一旁的侍從欲言又止。
謝宴行:“有話直說。”
“平陽郡主和大公子……”謝七頓了頓,斟酌著道,“外面有不少議論。”
謝七還是說得太委婉了。
現在,滿長安都等著看謝家的笑話。
叔侄爭一妻,等沈明禾進了門,指不定鬧出什麼醜聞,讓謝家成為全長安的笑柄。
謝宴行面上沒什麼情緒:“宮裡傳出風聲,陛下有意要為我和五公主指婚。”
謝七微驚,很快又瞭然。
侯爺娶平陽郡主只是權宜之計。
想到本朝駙馬並沒有實權,謝七臉色猛地一變,聲音也壓低了不少:“莫不是陛下猜忌侯爺,想借此收回兵權?”
謝宴行語氣很淡,冷漠又平靜:“只是其一。”
九皇子是蘇貴妃所出,是沈明禾的表兄,若沈明禾嫁給謝瑄,沈家和謝家便是一體,九皇子勢力壯大。
楚帝讓他娶五公主,既是為了收回兵權,也是不想看九皇子坐大,威脅到太子。
“侯爺娶郡主……”
“送上來的棋子,何必客氣。”
兩年前,西陵關一戰,雖然贏了,卻贏得慘烈,他也受了重傷,查了這麼久,他心中隱隱有猜測,正好利用沈明禾驗證一下。
……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就到了謝老夫人的壽辰。
沈明禾身著淺紫色廣袖長裙,額繪花鈿,頭上步搖精緻繁複,長長的流蘇墜下來,既華美又沉斂。
她穿過抄手遊廊,進了正廳,就看見林簌簌一襲紅衣似火,十分豔麗奪目,每一根頭髮絲,都張揚著野心。
沈明禾想到了前世至親慘死時,那鋪天蓋地的血色。
她死死壓著心底的殺意,一瞬不瞬地看著林簌簌身上的紅衣,緩緩地笑:“表姐今日真好看,紅色很襯表姐。”
林簌簌挽著披帛,柔柔一笑:“今日是謝老夫人的壽宴,穿得太素淨,怕丟了咱們沈家的臉面。”
沈夫人眉頭皺了皺。
她不知道林簌簌對謝瑄的心思,只覺得太過招搖,正要開口讓林簌簌換一套嫻雅的裝扮,沈明禾笑吟吟地抱住沈夫人的手臂。
“時辰不早了,再不走,要來不及了。”
沈夫人帶著兩人前往謝家。
城東,車馬絡繹不絕,來赴宴的,無不是世家權貴,一整條街都被堵得水洩不通。
謝家大夫人李氏在二門處迎客,聽到沈明禾正往這邊來,心裡堵得不行。
好好的兒媳,變成了妯娌。
她不甘心。
別看謝家如今也是侯府,但根基淺,和定北侯府相比,不可同日而語,況且,沈明禾還有個富可敵國的外祖,姨母蘇貴妃更是寵冠六宮。
這樣的助力,只能屬於謝瑄,她不允許有任何的變故。
李氏眼底閃過暗光,問李嬤嬤:“都安排好了嗎?”
李嬤嬤是她的心腹,笑著道:“夫人放心,老奴都安排妥當了,有了那藥,再剛烈的女子,也得任人擺弄,更別說,平陽郡主一直愛慕大公子,她和大公子定能水到渠成。”
李氏道:“還是要謹慎些,可不能鬧大了。”
李嬤嬤道:“老奴曉得,絕不會壞了大公子半點名聲。”
沒一會兒,沈明禾一行人就到了。
李氏看沈明禾,猶如看落入掌中的獵物。
她熱情地迎了上去,滿面笑容:“沈夫人和明禾來了。”
“大夫人。”沈明禾福身見禮。
李氏抓著她的手,笑道:“自家人,不用多禮,老太太正等著你呢,咱們快過去。”
李氏一直看不上她,覺得她配不上謝瑄,總是端著長輩的架子,可不像現在這般殷勤。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謝老夫人的院子,裡面坐滿了前來祝壽的女眷,烏泱泱的一大片。
沈明禾一進屋,無數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原本熱鬧的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