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丛衍下手下的很干净、利落。
王茹已经彻底咽气,她的尸体浮在水面上,眼睛并没有阖住,睁得很大。
顾莞宁看着这一幕,有一丝遗憾。
她死得太容易了。
从前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譬如往她的饭菜里吐口水,故意在外装鬼吓唬她,将剧毒的蛇放到她的房中,如此种种,只是会让顾莞宁厌恶这个人罢了。
但也不值当她记这么久,甚至她死了,她都觉得太便宜她了。
令顾莞宁郁结于心的,则是那时康乐公主令人前来拿她,她原本都躲好了,是王茹带着康乐公主将她寻到。
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顾莞宁至今都记得。
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恶人有这么多,可以恶的这般的赤裸阴暗。
顾莞宁略带惋惜的看了王茹一眼,又想到了萧丛衍。
初识他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害怕。
萧丛衍以为她是在他杀完了人之后才过去的,其实不然,早在萧丛衍杀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暗处了。
亲眼目睹他将那些人都给杀死,她内心不可能不恐惧。
好在她赌对了。
或许也唯有萧丛衍这样的人,这样不问因果的喜爱,不问原则的偏爱,方才能助她达成所愿,所以哪怕他暴戾,嗜血,也尽数都成了优点。
顾莞宁回到了房中,而与此同时,萧丛衍也回到了宫中。
金羽卫统领朱瑄正向他回禀着关于太后受伤一事以及皇帝遇刺之事。
“微臣顺着刺客留下来的种种痕迹,最终查到了冯大人身上。”
“甚至包括太后今日从石阶上滚落,都不是偶然,其中也有冯大人的手笔。”
“包括前日群臣上谏,让皇上选立嗣子之事,只怕都不是偶然。”
萧丛衍自然也很快便想清楚了,他也很早便知道,朝臣中有很多人心念旧主,私下里小动作不断。
前日血洗朝堂,便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但不想,他们竟还没有死心。
尤其是那个冯礼。
于是萧丛衍道:“传冯礼。”
未过几时,冯礼就被人给抬了上来。
前日里冯礼亲眼目睹自己膝下子嗣尽数被绞杀,又被强逼着将子侄过继,回去不久便就中了风。
被抬上来之后,冯礼也只是有气无力看了皇上一眼。
“恕微臣无礼,不能同皇上请安了。”冯礼躺在木板上,心如死灰的说道。
“冯礼,你怪朕。”萧丛衍笃定的说道。
冯礼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不敢怪皇上,就是皇上今日要微臣自缢而死,微臣也没有片刻犹豫。”
萧丛衍轻笑了一声。
“你一定在怪朕,只朕是留了情面的,若不然就连你外头的那些个私生子,你以为逃得了?”
冯礼身子骤然一僵。
“前日是对你的告诫,可是冯礼,你似乎并不害怕朕的雷霆之怒。”
“冯礼,你以为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朕不知道?”
“明面上是要朕选立宗室子为嗣子,只怕这人选你们早便是选定了。”
“这个人是谁?”
“昔日三哥去时, 三嫂已然有孕,难道那日里三嫂已将朕的侄儿给生下了,这个人又是谁?”
“朕思来想去,除了三哥的子嗣,也没什么人能值当你们冒着被杀头的风险站出来替他造势。”
“无非是算着朕的性情,让朕暴怒之下做出弑杀之事,又借着太后之事一来让朕自悔,二来也让天下臣民议论朕不得天意。”
“至于刺杀一事,若能成了,自然更好,若成不了,推你出来当个替罪羊,朕的好侄儿也依旧是安然无恙的。”
“所以冯礼,那个人究竟是谁?”
冯礼闭口不言。
“微臣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萧丛衍自然不是个好性子,眼下听他这样说,也没想再同他废话。
只道:“将冯大人的那些外室子都给寻过来。”
冯礼目光一闪,心中闪过几分纠结。
他前日里只想着皇上将他子嗣屠戮殆尽,大不了他便和皇上同归于尽。
也当是为先帝尽忠了。
万万不曾想到皇上竟连他有几个外室子都知道。
冯礼虽念着先帝同先太子,可到底也不想让冯家血脉从自己这里给断了,更不想成为整个冯家的罪人。
他眸中闪过几抹纠结,萧丛衍忽然又道:“爱卿想好了吗?”
萧丛衍很少同人这样好声好气的讲话。
但更是这样,才让冯礼不得不想起从前的萧丛衍,想起前日里萧丛衍毫不犹豫让人杀了他冯家半数子孙。
便是他当真将小殿下给供了出来,可依萧丛衍的性子,会留下他孩子的性命吗?
毕竟萧丛衍这个人,自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
而他确确实实心有二主。
冯礼想到这里,闭眼不言。
“按着年纪来算,朕的小侄儿今年应是十五岁。”
“而想来你们要朕选立嗣子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目标。”
“他应该就藏在这些宗室子弟之中。”
“朕不知是哪一个,便……尽数绞杀了,也算是斩草除根。”
萧丛衍这样说罢,摆了摆手,让人将一脸惨白的冯礼给抬下去。
“暴君,你不能这样做。”
“你这样做了,谁人会服你,你这个皇位也坐不稳。”
“先帝有灵,也不过放过你的。”
“爱卿。”萧丛衍忽然唤住冯礼,他甚是好脾性的说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冯礼被带了下去,亲眼目睹自己仅剩的二子死在自己面前,他再也支撑不住,大喊着“暴君,你不得好死”,然后吐出一口鲜血,彻底晕死了过去。
萧丛衍听着外头的动静,对于他死不死这事,他从前从来不在乎,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阿宁,自是不一样。
他不仅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阿宁考虑。
萧丛衍发觉,自从遇到顾莞宁之后,他便不似从前那样暴躁易怒。
若换在往常,在听到冯礼的那些话之后,他定然是要当即诛了冯礼的九族,断然不会这样慢悠悠的,还有心思打趣冯礼。
他想,或许这就是真命天女的力量。
而小阿宁,便是他的真命天女。
至于先太子之子,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他也不能当真如方才所说的那般,真的将宗室中十五岁左右的子嗣尽数绞杀。
他得顾忌他的小阿宁。
他在时自可以震慑众人,但他死了呢?
或许人有了软肋,便就是不同的。
思来想去,萧丛衍便打算以“游学”的名义将宗室中十五六岁的少年且先派遣出去,再行观察。
若那人在其中,定然会有所动作。
吩咐完这一些,萧丛衍就有些累了。
行军打仗时,几日几日的不合眼也是有的。
这几日于萧丛衍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只是身累。
正这个时候,来福公公端上来一盘樱桃。
“这是西部刚刚进贡的,皇上尝尝鲜。”
鲜艳多汁的樱桃,让萧丛衍忽然便想到了顾莞宁。
想象着顾莞宁吃蜜饯时的模样。
她口小,一小口一小口的,尝到甜处便会舒服的眯起眼睛,似只小猫儿一般。
他一时兴起,便说:“将这些樱桃分别给太后和阿宁送去一些。”
等到来福公公分好之后,他又说:“算了,朕亲自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