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倆還小的時候,村子裡還是有年輕人的,雖然都在想方設法離開,年輕人的孩子們可不像她們家,就兩個閨女,那時候曉茶天天蹲在陳石頭的揹簍裡,總想找個同齡玩伴,最後卻被人家的哥哥推倒在地頭,不許妹妹跟她玩。為此,曉茶一直跟爹爹阿孃唸叨要一個哥哥,陳石頭許諾給她生個弟弟,可惜沒多久,阿孃就去了,曉茶的心願也成了奢望。
多年過去,曉茶早就忘了自己當年在田間地頭遭遇的嫌棄,不過偶爾想起哥哥這個詞,還會念叨幾句,沒想到,突然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早上,起床後,就發現灶房多了一個正在燒火煮飯的哥哥,柔軟的頭髮看起來毛茸茸的,笑起來像太陽一樣暖洋洋的,整個人彷彿自帶光暈,籠罩著曉茶,讓她歡喜的要跳起來。
“哥哥,哥哥,我有哥哥了,哥哥你喜歡什麼?我有蟈蟈,蜻蜓,貝殼,還有珍珠,海螺蛸,都是曉漁下海給我摸的,我分給你玩。”
吵吵鬧鬧的早飯,安廣柱吃的十分窩心,幾乎要熱淚盈眶了。
不過喜歡清點財產,動輒亮寶這種做法難道是有家學淵源的嗎?她記得初次見面在海邊,曉漁也對他許下諸多好處,剛好他想要個家,想要家人,陳家想要個頂立門戶的男人,原來唸念不忘,真的會有迴響。
飯後,在曉茶的一再要求下,安廣柱不能跟著曉漁上山,只得留下來陪她玩翻貝殼遊戲。
曉茶亮寶:“哥哥,這是花螺,這個花紋最漂亮,送給你,這些是貝殼,我每天都需要帶他們曬曬太陽。”
安廣柱極為配合,“謝謝曉茶,花螺真漂亮……”
曉漁站在院子裡,揹著竹簍,第三次對曉茶說道:“我出門了啊?”
曉茶頭也不抬的擺擺手,第三次說道:“再見。”
唔,有些失落怎麼辦?曉漁撓撓頭,又忍不住笑了,原來不只是曉茶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曉茶。被依賴多年,乍然如此痛快的道別,居然讓曉漁覺得空落落的。
曉漁笑著搖搖頭,揹著竹簍,動力十足的上山去了。
今天的任務特別重,曉漁砍了足夠多的柴火,又砍了兩根竹子,慣例找了些哄曉茶的果子,又去採了不少芒草。
馬上一場秋雨一場涼,天冷了,芒草也要枯黃變脆不能編草鞋了,多采些回去有備無患。
曉漁忙到日上三竿,這才擦了擦額頭的汗,準備回去。
剛走出竹林,就聽到曉茶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曉漁忙加快腳步走過去。
“阿姐!”曉漁慌慌張張的循著聲音找過去,看到曉茶捏著長長的辮子,雀躍的走在安廣柱身邊,這才放慢腳步。
“曉漁,我跟哥哥出來找你。”曉茶見著曉漁,歡喜的跑過來。
安廣柱也看到了曉漁,大步走上去。拎過曉漁竹簍上的柴火扛在自己肩上。另一隻手去摘曉漁的竹簍說道,“給我吧,我來背。”
曉漁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背上就輕了許多。
橫在竹簍上的柴火已經到了安廣柱的肩上。曉漁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還有點不適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背上的竹簍也被摘了下去。
曉漁聳了聳肩膀,揉了揉被壓的僵硬的肩頸,第一次一身輕鬆的走下山。
以往每次上山都行色匆匆,惦記著家裡的曉茶。這會兒曉茶就在身邊,肩上沒有重擔。曉漁頭一次在下山的時候,仔細打量著山腳下的景色。
只見周邊草木鬱鬱蔥蔥,間或還開著紅的,粉的,黃的,大朵的花兒。
曉茶也是很久不來山上了,她的平衡力不好,陳石頭也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追不上曉茶,怕一個照顧不周全,曉茶會摔倒滾下山去,輕易不許曉漁帶他上山。
昨天的花環已經枯萎,在曉茶的記憶裡,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鮮豔美麗長在枝頭的花。
通常曉漁帶回家的鮮豔的東西都是可以吃的,而且又香又甜。曉茶就以為這也是美味的果子,忙不迭走過去摘下來就要往嘴裡塞。
曉漁趕緊上前制止她。
“阿姐,這個不能吃。”
小茶不肯鬆手,嘟著嘴,“這個好看,可以吃。”
曉漁忙從安廣柱的揹簍裡抓了一把剛才在山上摘的野果子遞過去,“這個才是吃的,你手裡這是花兒可以戴在頭上。”
曉茶不解,“什麼是花?”
曉漁把手中的果子一分為二,一把遞給曉茶換下她手中的花兒,一把下意識送到安廣柱面前,安廣柱見狀抿了抿嘴,側著身子道:“裝我兜裡。”
曉漁把幾顆果子丟進他的口袋,“花兒就是可以讓阿姐變漂亮的,像糖紙蝴蝶結一樣。”
說著拉過曉茶的辮子,把髮梢的發繩扯開一點,花梗趁機塞了進去,“怎麼樣,好看吧!”
曉茶瞪大了眼睛,嘴巴張成雞蛋一樣,還可以這樣?
“好看好看。”曉茶歡喜的點頭,“我要去多摘一些。”
曉漁忙拉住她,“我們一路摘回去,到家也能有一大把了,今天全摘完了,明天這裡就沒有花了,而且安大哥揹著柴火,太重了,我們磨蹭太久,安大哥會累。”
曉茶這才想起今天新得的哥哥,什麼也沒有哥哥好,哥哥會說會笑,會帶曉茶出門,以前爹爹都不許曉茶出門,今天有哥哥陪著,爹爹立馬點頭同意了。
曉茶乖巧的讓曉漁牽著慢悠悠的走,沿途時不時摘些花草,安廣柱揹著揹簍,慢悠悠的走在後面。
這樣悠閒,不用擔驚受怕的日子簡直猶如身在半空,安廣柱至今還有些如夢如幻的不真實感。
陳石頭見孩子們都出去了,跑到屋子裡,打開小箱子,尋出谷玉珠的牌位很是摩挲了一番,才擦了擦眼角,夾著菸袋杆,揣著曉漁換回來才吃了一點點的半斤糖,慢悠悠的往村長家踱去。
村長跟陳石頭是一代人,比陳石頭大幾歲,大名叫陳正,不過小時候喜歡歪著頭,就有年紀大的開玩笑“陳正你叫什麼陳正,明明不正,應該叫陳歪”,後來陳正當了村長也改不掉這個綽號,年紀大了就加個老字以示尊重,村裡人說起村長就想起陳老歪,大名反而沒人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