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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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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森林,一望无垠,陪伴他的除了树上躲起来鸣叫的鸟儿,爬来爬去且不时低头看他的蓬起尾巴的松鼠,嘴里还嚼着松果,丛林里暗处藏着一些收敛了杀气的身影,自然还少不了远处虎豹威严的“嗷嗷”声,野狼悠长的“呜——欧——”往常都是坐在马车上穿来穿去,或者拿着猎具警惕地东瞧西瞧,而现在却是毫无戒备,也不担心会否遭到袭击。

说也奇怪,走了三天,林海已在身后,竟然安然无恙。

再往前走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山,不算很高。一爬上去,满山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竖的,有横的,长形的,球形的,林林总总,千奇百怪。驻足环顾周围,有两条下山的路径,一条往西,一条往南。想了片刻,随即踏上往西的蜿蜒崎岖的山路。

正走着,忽听身后远远传来喊声:“刀来了——快让开——小心刀来了!”还有风被刺破呼啸而来的声音同时传来。

奇天云赶忙避往一旁,一转身还没看到后面,“嗖——”一道寒光刮过。

“叮!”一把单刀有大半插进屹立在前面的一方大石中。

一阵疾风刮过,奇天云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扑向那方大石。

那人站在大石前不停地埋怨:“唉!真麻烦!又插进去了!老是追不上它,这一招怎么那么难练啊!”奇天云怔了一下,虽然惊讶,但仍然抱着不闻不问的想法,走过他身旁。

那人双手握住刀柄,“锵啷!”单刀被用力拔了出来。“朋友贵姓啊?”奇天云站住了,没想到会这样跟陌生人打交道。他转过身,看清了眼前拿单刀的少年。

一身紫衣,头上用一根浅红色带子箍着黑长的头发,带子中央嵌着一颗晶莹的珠子,英俊的脸上露出活跃的眼神。

奇天云冲他笑了笑:“有何贵干?”

他也笑了:“看你背那么粗笨的家伙,想必也是武林中人吧?”

奇天云摸了摸肩上扛的东西,“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武林中人,我肩上的也不是什么兵器。”转身又走。

只听身后那人冷哼两声,“别装蒜了,这条路上早已因为强盗出没而断了来往行人,我在此调查此事,你一个人,不携带兵器,竟敢独自过这里,分明是欲盖弥彰,看来此事必与你有关!”

“唉,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喽!”奇天云边走边摇头。

“哼,没话说了吧?说!你与此事有和关系?”见对方没反应,又道,“你可以不回答,但必须先胜过我手中的刀!接受我的挑战!”

奇天云觉得有些荒谬,还是没回头。

后面传来呼啸的风声,以及叫声:“接我一刀!”单刀砍向奇天云脖子时,他还是没有回头迎接。

“我岂能背后伤他?”一想到这,单刀朝他背上的笨家伙砍去,反正最多是摔趴下而已。

不过这次真是出忽意料,他以为要么对方被摔倒,要么闪到一旁跟他打起来。而事实是,对方不避不让,任由他狠狠地砍下,还没砍到那个笨家伙,一股力道透过单刀反弹过来,单刀被震上半空,震得手臂有点发麻,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奇天云也感觉到了,猛地回头,想不到他真会发出挑战。

然而对方比他还要惊讶。他一跃而起,接住单刀,轻巧地落地,然后面色沉稳地道:“想不到还是高手。”奇天云刚想说:“其实那只是因为我背上的剑。”忙又改口:“我,我不是高手,也不是什么强盗,你认错人了。”说完掉头就走,留下他一人错愕地站在那儿。

下山以后才发现,原来山上的两条路都通往山脚下,他踏着山下的路,走过宽敞的大道,再走过羊肠小道,终于见到了一个熙熙攘攘的乡镇。

时已过午。

他先在衣铺里买了一套合身的衣服,走进一家小饭店,要了一大盘手抓肉和两个小菜,大口地吃着。

他是坐在靠门靠墙的位置上,因而可以很轻易地看见走进来的人。

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他正要结帐离开的时候,瞥见一个一身紫衣,手拿单刀的人走了进来,一坐下就吩咐伙计炒几个好菜,再来一壶好酒。

那人背对着他,好像也感觉到了,头向后一扭就瞧见他了,有点意外。

“真巧啊。”那人边说边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是挺巧的。”奇天云站起身来想走时,那人朝他一伸手:“赏不赏脸留下来喝一杯?”于是他又坐下。

“现在可以告诉我尊姓大名吗?算了,还是我先介绍吧,在下司马风,祖辈留下个雅号叫‘飞天神刀’,江湖上把司马世家和西门世家合称为‘南刀北剑’。”

“我叫奇天云,也许是我太孤陋寡闻了,以前并没有听过你家的大名。”

司马风笑了,“我还没见过明明身怀绝技却怎都不肯显露的人,你隐藏得够深的,也罢,看你这人有趣,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此时,司马风要的酒菜已经上来了,桌上的三个空盘碟顺便收走了。奇天云拿起一双筷子,“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从山那边过来,本来打算再去学点武艺的,这样在外面的世界会容易一些,不过我是不会学剑法的。”

司马风在两只杯子里都筛满酒,然后拿起一只,“听阁下的语气,以前似乎是用剑的,如今要该用其他兵器?”

奇天云拿起另外一只,“在下的剑法,十几岁的时候就耽搁了,一直没再练过。”

司马风饮尽了杯中的酒,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告诉这个,不怕我更好对付你吗?”

“我也不知为何,好像对你没有戒心,尽管刚才……”后面的话并没说出来,然而司马风已明白了,不禁失笑:“我也不知为何,对你也失去戒心了,不然也不会坐在你面前喝酒了,来,干一杯!”、“叮!”两杯相碰,一起仰脖。

“你虽不会剑法,想必有深厚的内力吧?”他念念不忘单刀被震上天的情景。

“我若告诉你原因,将来如有人知道,恐怕会给你招来滔天灾祸,我踏足江湖就是为了寻一个能承担这场灾祸的人,然后离开,再不理会这个争斗不休的世界,不过看来,你不是承担这场灾祸的人。”奇天云顾自低头挟菜,看起来心里很乱。

司马风怔怔地望着他,不解地问:“你怎知道我承担不了,我看起来像是很没有担当的人?”眼露不屑的神色。

奇天云只是摇头:“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你们司马世家是江湖着名的吧,然而你若想以你一家之力去扛的话,那也只能是树大招风。”

司马风看他不停地喝酒,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不知道奇天云以前除了因为偷酒喝,而被老爹臭骂多次以外,几乎就没喝过酒。

饭毕,俩人一起走出了饭店。奇天云又把那个笨家伙扛在肩上,朝他挥手,“再见了,你我就此分手吧。”

“好吧。”司马风指指街道那一头,“我再去看看还能不能查出点什么东西,你自便吧,哪一天去长安,来我家做客,告辞了。”一抱拳,转身消失在热闹的人流中,白日渐渐西行。

暮色降临时,他投进街旁一家简陋的店房住宿。伙计拿油灯领他到一间只有木板、稻草、和破席的小屋住下,快要进房的时候,一瞥眼瞧见几双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地盯着他看,奇天云装作不在意地走进去,关上房门。

良久过后,屋里的灯熄灭了,传来微微的鼾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两个身影就着窗里微弱的光线朝里面看了看,伏下身,黑暗中,传来窃窃私语。

一人道:“是他吗?”另一人道:“没错,就是他,走,去屋里商量。”又悄悄走开了。

贴墙凝听的奇天云,此时悄悄推开门,尾随着那两个黑影,见他们进屋后迅速关门,他就侧身靠在屋外倾听里面微弱的动静。

“咱们说好了,出了镇,在柳林坡干事。”

“就他一人,值当这么费劲吗,老大一人就能拿下他。”

“老大说了,这次不能马虎,事关重大,必须谨慎行事。”

“这次的赏金不少吧?”

“我问过老大,他说这次牵涉到几年前失踪的宝物,因此除了订金之外,事成之后赏金再作商量。”

“哎,如果真是什么宝物,咱就不怕到时候,东西一到手,就杀人灭口?”

“老四,干这个不是第一次,现在才怕了?”

“不是,我刚才看到长安城司马世家的人都是他朋友,万一事情闹大了,哥几个没法在江湖上立足啊!”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早点睡吧,我出去方便一下。”

趁着屋里人还在说个不停,奇天云赶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插牢,躺在床上。

几年前失踪的宝物?难道是这把剑?这么多年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为什么要假手他人?不想被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啊——”他捶捶额头,“不管了,明天再想办法,今晚是不用再担心了。”连日来的奔波,弄得现在疲倦不堪。

奇天云喃喃自语:“麻烦才刚刚开始呢,以后还不知会是谁的猎物呢,我可以不做猎物做猎人吗?嗯,还真是伤脑筋。”他闭上眼睛,索性呼呼大睡。

多年来养成的早起的习惯在清晨时将他催醒了。

一打开房门,就见伙计端着水盆匆匆地走过,原来还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客官早啊!”伙计冲他打招呼,“您要洗脸吗,稍等片刻,马上送来。”说完过了这间房,在对面的其中一间房前停下敲门。

门开了,有人接过盆子,“再去打一盆来!”伙计应了一声就走开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奇天云本想进房收拾东西,听到他们说话声,转头望去,依稀记得昨夜就是在那间房探听到了那些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梳洗过后,他坐在饭桌边稀里呼噜地吃面条,不时地喝一口汤,眼睛扫视着四周。说也奇怪,吃早餐的人当中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只有一桌例外。

一个一身粗布的络腮胡汉子坐在那儿慢慢地吃馒头,目光闪烁不定地环视着,用眼角余光盯着他。

“只有他一个,其他人呢?”他有点疑惑,“莫非剩下的人已经去埋伏了,留下他一个监视我?”

一边想着,一边慢腾腾地吃完了早餐,付过房饭钱,拿起东西走了出去。

太阳升起来了,不过还不太热,照在人身上很是温暖。笨家伙先是拿在手上晃来晃去,又扛在肩上。

忽然,他感觉到了背后的暗梢,扭转身去,东看西看,终于发现不远处的水果摊前,弯腰挑选梨子的背影。

他心里暗叹,无奈前行,索性左右张望着那些小摊前的林林总总的货物,许多都没见过。

路过一家兵器铺,里面摆满了刀枪剑什么的,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我都不练剑了,选什么兵器好呢?”暗自思量着,忽然觉得十分茫然。

选刀?一看见刀就想起了昨日所见的年青刀客。长安?那等繁华之地,几时会去呢?算了,就当是去看看那个初识的朋友好了,早晚会去走走的。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过了集市,出了小镇。

爬过一座山丘,一处靠近小溪的茂密的柳树林已远远在望。

那就是柳林坡?这么密集的林子,被人偷袭可真是麻烦。

“哎呀!”他站住了,猛然想起自己的武功已经荒废多年了,况且以前从未有过跟人打斗的经验,现在还不知道敌人的真实情况呢。

“这次难道真的过不去了?”他皱起眉头,焦急地眺望远方。

“唉!”他跺了一下脚,“早知道买一件防身的兵器好了!”

他把行李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地上,右手碰到的东西一下子触动了心绪,他一把抓了过来。“对了,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他看着手里的“粗杖子”,苦笑不已,“唉,剑兄啊,你怎会有一个这么懦弱的朋友啊!”

他喝了口清水,拾起行李,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前行。

走进柳林坡,高人两倍的柳树以及垂下的修长的枝条,在阳光下营造出处处绿荫,草地上落下班驳的影子。

奇天云双手握紧肩上扛的东西,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缓缓地走着。才走了十几步,就感受到了身后的无声地攻击。

利刃开始时急急刺来,接着力道又加强了,更令人心惊的是竟然从两个方向刺来!将及衣服时他挥手猛力向后横劈。叮!叮!兵器相撞声再加两声闷哼。

随着出剑的方向,他整个人转向身后,还没看清攻击他的俩人的模样,暗器破风声从身侧传来,形成夹击之势。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挥着剑向前冲去。哧!哧!暗器落地插进土里,险险避过。被他劈退的俩人此时又向他攻来,左边的形象猥琐,鼠头鼠脑的,右边那个颈脖子上有道长长的伤疤,目露凶光,他们都拿着短刀。身后有人大呼:“别让他跑了,就地格杀!”接着传来喊杀声,合围之势正在形成。

奇天云迅速判断了一下,朝左边那人攻击,那人挥刀砍来,奇天云急急避开,冲进他右臂的死角,顺手刺向他右肩。当啷!短刀堕地,然后是“啊!”的一声急促的惨叫。奇天云不知道他的肩膀是不是废了,他只想着如何尽快逃脱这次不明所以的追杀。

他快速地在柳林里左穿右插。绕过左边那棵柳树,还没跑多远,从前边的两棵树后又绕过两个高个汉子,一个拿短剑,一个拿铁枪,叱喝着向他冲来。

奇天云眉头大皱,心里暗想:“真是要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埋伏在前面呢。”他奋起力量,大喝一声,挺剑刺向拿短剑的人。那人后退几步,又要攻来时,奇天云趁这个空当,夺路而逃,此时拿铁枪的人也已攻了过来。

正跑着,突然差点被脚下的踩着的石块绊了一跤,灵机一动,他捡起几块,回身朝后面紧追不舍的俩人狠狠砸过去。他们连忙用兵器拨打,不过使短剑者所持的短兵器不宜应付远距离攻击,因而只能不断地左右闪避。

奇天云将地上的石块掷个干净,又夺路而逃,暗自庆信所遇敌手并不太高明。就快要跑出树林的时候,“嗖!”的一声,树旁一柄长剑向他刺来,逼得他倒退几步,站定之后,他惊诧莫名地瞪着眼前的剑客。

此人身形彪悍,腰粗腿壮,握剑的右手青筋满布,脸上黑黝黝的,眼神给人一种完全被控制的感觉。奇天云紧张的情绪已稍稍恢复了一点,问道:“你们究竟是谁,想干什么?”那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已不需知道了,因为死人什么也记不住,听了亦是浪费!”奇天云还没做好准备,又是一剑刺了过来。

奇天云又退了几步,正要挥剑反击,黑脸大汉迅疾地转动身躯,向他背后刺来。

他忙躲向右边,转头瞄了那大汉一眼,在树旁一绕,又没命地跑了起来。

一听到背后“刷!”的一声,有剑刺来了,他就头也不回地挥剑往后横扫过去。

有时,一剑扫空,不过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金铁相碰的脆鸣。一路逃,一路追。好在有树林可做掩护,加之他常有追赶野兽的经历,故而今次能多做周旋,只不过今次被追赶的是他自己而已。

现在他惟有在心里埋怨他老爹,当初竟没有教他轻功。

正在埋怨时,劲风朝他扑面刺来。他还没来得及想那彪形大汉怎么赶上来的,身体往后仰去。

长剑转而又刺向他腿部,他避无可避,身体也无法保持平衡,向后摔到在地。

大汉举剑猛地砍下,慌乱中,奇天云用力扫向他的左腰。

“啪!”、“哎哟!”大汉终被击中,趔趄退向左边,手中的剑差点扔在地上。

奇天云本想趁此机会溜之大吉,然而才一转身爬起,背后又被凛冽的冷风笼罩,显然敌人是不肯轻易放过他了。

他一咬牙,借助腰力猛地转身,孤注一掷地往前刺去,竟冲进了对方的剑网之内。

“噗!”重剑近七八十斤的重量,再加上前冲的速度,一下子加诸于对方的胸口上。“啊!”一声惨呼,大汉终于放下了剑,皱紧眉头,手捧着胸口,额头直冒冷汗。

奇天云顾不得看他是怎么倒地的,一口气跑出树林,耳边隐隐约约听到,背后有人大喊着,虽然听不太清,但还是明白无误地传进耳朵“老大”两个字。

沿着溪流往上游跑去,眼界越来越开阔。穿过高矮错落有致的绿荫,爬上一座小山后,他坐在石上歇息。一边想着今次差点丧命的经历,一边盘算若按照原来的初衷,不知道还要碰到多少次类似这样的事情。

晌午过后,地上的影子又拖长了。经过这番折腾,他大感身心疲惫,索性躺在上面呼呼大睡起来。

醒来时,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影子似乎又拖长了近两倍。

此时只觉饥肠辘辘,原来是被饿醒的。忙取出随身所带的干粮吃了起来,喝了两口清水,又继续往山上更加茂密的丛林走去。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只看到红红的夕阳挂在天边。“唉,又要找地方露宿了。”一边心里抱怨着,一边赶路。

经过一座山腰时,无意发现,几棵小树掩映处透出一股阴森之气。

走近去拨开一瞧:原来是一个隐蔽的山洞,入口较矮,须弯腰才能进去。

一开始洞里什么也看不见,等适应了洞里的黑暗后,才发现里面虽然阴气很重,但还算干燥,也没有什么爬虫之类的东西,四周打量一番,洞里可容纳十人左右,足够睡觉的空间了。

一时兴起,包袱放在洞外,在林子里收集了一些枯枝败叶,一骨碌堆在洞中,晃亮火折子,点燃地上的易燃物后,走了出去。浓烟笼罩了整个山洞,并源源不断地从洞里冒出来。

四周搜索一番,没发现什么追敌,他带着东西,爬上一棵高大的树,躺在上面安闲地仰视被树叶遮掩的天空。

红日破碎斜斜洒在身上,温暖而舒服。

雪妹现在会在干什么呢?想起她,不由得想起今后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世界。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学点功夫,否则会连自己能活多少天都不知道。鼻子中原来微微闻到的浓烟味,已经闻不到了,洞中的火熄了,里面的阴气差不多都熏出来了。

正要下去整理“临时卧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其实刚才逃过一劫时就已经想到了,只不过还很模糊而已。

刚才那伙杀人劫财的强盗,似乎不是七年前差点灭他全家的那一伙。

七年前的那一次,以他爹那样的武功也只能是寡不敌众。

而如今这一伙,连他这个第九流武艺的人竟然都可以凭莽力抵挡一番。

竟然还能伤了他们的头目,相比之下似乎不可同日而语。

莫非幕后主使其实都是一样,只是两次派来的杀手不一样?

以为可以理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却被一阵远远传来的不很清晰的金铁相碰声打断了。他愣了一下,一骨碌爬下,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奔去。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声音是从刚才逃离的地方传来的,又发生什么事了?

打斗声越来越清楚了。

远远地瞧见十来个人正围住一人厮斗,围攻的人中也有刚才袭击他的人。

受了伤的站在外围助阵,那个彪形大汉则闭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而那个孤身作战的人,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熟悉,他娴熟地挥舞着单刀,一次次瓦解了敌方的合围之势,并趁机攻击敌人的破隙,等他转过身时,奇天云看见了他的脸,原来正是初识的朋友司马风。

司马风刚打破敌人的包围圈,三个持铁枪的人从三个不同角度刺来。

老实说奇天云并不太担心他,他一个人应付应该绰绰有余了。

司马风一闪身,闪到左边那人一旁,一刀砍在离握手处只有数寸的枪干上,见那人被砍退数步后,又急转身,伸左手肘侧撞在中间持枪者胸腹之间,他闷哼一声,也往后退去。司马风乘势猛攻持枪的三人,除了他们还可以勉力抵挡外,其他人都没法再卷入战局。

奇天云正奇怪他怎么也被卷了进来时,就见那躺在地上还未断气的大汉,被人扶着踉跄地站起来了。

“走了,给老大治伤要紧!”一声大喝,围攻的人都无心恋战,追着被人背在背上的老大而去。

司马风还想衔尾追击,十来枚飞镖夹着凌厉的风声劈头盖脸得飞扑而来。他一边避开,右手挥刀击落即将飞向面门的飞镖。刚避开飞镖,本想继续往前追赶,一颗弹丸极具准头地掷了过来,司马风忙闪到一旁。

“砰!”弹丸坠地而碎,发出很大响声,还冒出火花和一股白烟。白烟不一会儿就消散了,那群人也消失。

司马风望着刚才暗器掷来的方向,无法断定他们是朝哪里逃逸的,地上的脚印朝向好几个方向,更是无法推测。

奇天云走过去道:“怎么是你啊,真巧啊。”

司马风转过身,笑着点了点头:“是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说着,也朝他走去,脸上却带着讶异的神色。

奇天云道:“你下去找住宿的地方,恐怕已经晚了,不如随我上山去住一晚吧,我刚找了个山洞,铺点草在里面,应该可以当床睡了。”

司马风点头以示赞同:“我也想试试露宿的滋味,小时候有一次在野外迷了路睡在外面,以后再没有过这种经历了,我都快忘记那种感觉了。”

奇天云就说:“那就跟我来吧,就在前面。”他带路往前走时,想起司马风刚才的眼神,就问:“司马兄有什么话要说吧?”

司马风大摇其头:“没什么,我是在想,如果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刚才定会过来和我交手的,现在看来你不是。”

奇天云愕然地看着他:“司马兄既误以为在下是杀人越货之徒,昨日怎的还说对在下没有戒心?”

司马风却不以为然地道:“昨日我是清楚地感觉到你对我没有戒心,那我还保留戒心干吗,那不是自找累受吗?不过刚才我以为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是因为——刚才你怎的不过来搭把手,我还以为你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奇天云不禁失笑道:“对付那等货色还要我搭把手?你不知道,其实那伙人本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倒是见我昨天跟你称兄道弟的,有点后怕,不知会不会得罪你。刚才我过那片柳林坡时还在担心今天会碰到什么凶神恶煞,哪知道我一路打,一路逃,顺便还伤了他们的头头,真是想不到,连我都能周旋一番,难道你要我相信你家‘飞天神刀’的雅号是白叫的?”

司马风捧腹大笑:“原来你是存着这个心思,我还以为——哈哈……”

奇天云指着不远处道:“喏,这就到了,我刚才把洞里的阴气都熏出来了,晚上再在洞口点一堆火就行了。”走到那棵大树下,三下两下爬上去,将上面的东西都扔在地上,再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夜幕降临时,司马风拿着打来猎物出现在篝火前。虽然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很多,但就算亲如父母兄弟也不会乱了辈分礼数,好像还没碰到才认识两天就很相信的人,更别说一起在外面露宿野炊了。用毕晚餐,俩人一起参看满天星斗。

司马风问道:“奇兄这是去哪儿啊?”

奇天云仰天叹息一声:“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也许几年后,也许十几年后,等我的事情办完了,就到了我该回家的时候了。”

司马风瞪着他道:“什么事情这么难办?”顿了顿又道:“你真是很奇怪的人,不过,你身上真的担负着常人难以承受的东西?如果是这样,那你岂非有过人之能?”

奇天云连连摇头:“这你就错了,其实我也是因为承担不下去了,才想到再找一个适合担当的人——咦,你怎会在此,难道只是为了抓贼吗?”

“唉!”大概是奇天云这番无奈的话勾起了他的烦心事,他在身上不停地摸索着,不知在找什么,半天才停住手,苦笑道:“竟然忘了今日根本没有打酒。”

奇天云拿出自己喝水的竹筒,拔去塞子,伸衣袖擦了擦筒口边缘,递给他,“不嫌弃的话,就喝清水吧。”他一把接过,灌了一口,没头没脑地咕哝了一句:“还不是为了那个死妮子。”

奇天云愣了一下,忽然又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吭声,静静地等待下文。

他像是满腹心事,因怕人笑话而找不到人倾诉似的,竟向这个才认识两天的朋友吐起了苦水:“本来我们虽然素来不和,但好歹也是一起玩大的玩伴,谁知道人越大了,距离也拉得越远了,小时候她还经常找我比试,想打败我,现在她知道打我不过,走在路上也装作不认识,都不拿正眼瞧我了,我也是想闯出点名堂,让她对我刮目相看,不过,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唉!”

“她?”奇天云问道,“她是谁?你情妹?”想想这样问似乎太直接了,于是又改口道:“你不想说她的名字也没关系。”

不料司马风默然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她叫陆晓清,晓月清风。”

奇天云轻轻地念着:“晓——月——清——风。”

整个山头安静的就剩下他二人的说话声,夜空如洗,星光闪烁,分外空阔的四周将这声音传向远方,比白天更清晰。

奇天云仰望着星星,“以后的事确是难以预料,就像天上的星星,到明天晚上你再看的时候,恐怕现在看到过的都看不到了,要想找到今天见过的星星也近乎不可能了,只有一些特定的方位和形状的才会被注意到,是否稍稍改变了方位。”

司马风良久无语,忽然长长打了个呵欠:“哎!好困!这些天追踪这些凶人,根本没睡过几个好觉。”

奇天云站起身来,“是该睡了,我去弄一些草来。”不一会儿的工夫,他抱着一大捆长草回来了。洞里的燃烧过的草木灰被清理完后,草床很快铺好了,篝火移到了洞外,俩人头朝洞外躺着,暖意不时流进洞里。

司马风一翻身见奇天云侧头睡着,他身旁放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长长的东西。

“看那样子,应该是兵器,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枪?好像短了一点,难道是奇形杖子?可是也没那么溜圆啊?也罢,管那么多干吗,还是睡觉要紧,困死了。”这样想着,他又一翻身,正面躺着,双手抱着肚子,呼呼地睡了。

天已大亮,司马风的单刀已插在背上,正向奇天云拱手告别:“我还要在此处盘桓一点时间,奇兄自管云游四方,有空去我家做客,告辞!”奇天云也向他拱手作别。司马风的身影果真像风一般消失不见了。

离开那个临时住所,奇天云就像是刚找了个新家,转眼又要扔弃了,再去寻一个新家一样茫然。他只身往山上更高的地方走去,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也不管会不会迷路,只是一个劲地朝前走去。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路,只抬头从刚有两竿子高的太阳,变成悬在头顶,再变成照着自己有些拉长的影子,知道已经走了半天了。

望望前方,树林还是在延伸着,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头。再走几步,有一片挺宽敞的空地,一棵大树掩映着底下的一块草地。他走去坐在绿荫下,掏出干粮啃了几口,拿出竹筒往嘴里倒了倒,却一滴水也没有。

“忘了,他昨天都喝光了。”于是又站起来,去找山水。

转来转去,总算发现了山体下沉的迹象,于是顺着越来越低的地方一直走下去,走到山脚时终发现了清泉,先喝了个饱,再坐下吃东西。

躺在草地,手枕着头看着一片片飘过的白云。

“天云?我怎会叫这个名字?爹好像跟我说过取这个名字是想我像云一样自由自在,可是他难道没想过,云本来就是漂泊不定,根本没有家可言,也许他也想到了,可还是给我取这个名字,那就说他只选取这个名字一半的意思?”

奇天云忽然笑了,“还是只想一半的好,凡事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意思了。”自嘲一番,很觉得无聊,想睡着又心烦得很,只好爬起来,继续赶路。

很幸运的是,没再走多远,就见到前面有一个不很大的村庄。

他走到一户人家前,敲了敲柴扉,“有人在吗?”没多久,一个头发有些许斑白的老汉推门而出,打量着他,“年轻人,找我老汉何事啊?”

奇天云忙拱了拱手,“老人家,我是过路的,请问此地可有打酒的地方?”不知为何,今天很想放纵一下。老汉摆摆手道:“要打酒得到前面老远的地方去,我们村的人都是自家酿自家喝。”

奇天云忙道:“无妨,有酒就行了,老人家,我到你家打一点可好?”说着,从包袱里取出点碎银子递给他。老汉也不推辞,接过去道:“你等一下。”一边走进去,一边嚷嚷着:“老婆子!打酒来!快点!”

过了没多久,老汉拿着两葫芦酒出来了。奇天云一把拿过来,说过谢,转身正要走。却被叫住了。

“年轻人,”老汉道,“切莫贪杯,此酒虽入口不辣,但后劲极大,酒量小的人若是牛饮海喝,恐怕几天都醒不过来呢。”

奇天云讶然道:“老人家会对每个来此打酒的人都这么叮嘱一番吗?”

老汉摇摇头:“不会,我只是见你从远远的地方赶路过来,还不忘要打酒喝,怕你不知轻重,误了时辰,荒山野岭的,更要慎重啊。”

奇天云心下感激,忙谢过了,把酒放进包裹里,顺便买了些吃的,但老汉却没再要他银子,摆摆手,进了小屋。他一边想着在这种地方民风竟然如此淳朴,不知不觉又走过了这个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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