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学校,霎时空寂。
姜嫄独自留在老师办公室补助学金手续。
漂亮遒劲的字迹一笔一划填写着自己的家庭情况。
填好后,老师扫了眼。
再看了看姜嫄,眼里多了几分复杂,甚至夹带有一丝同情。
班主任是具有丰富教学经验的省级优秀教师。
教学了十几年,却也是头一回碰见姜嫄这样的学生。
聪颖,漂亮,又顽劣。
班主任语重心长的道,“谢忱情况跟你不同,你知道的吧?”
“姜嫄,你这样的家庭情况,更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姜嫄听见这话默了瞬,心里有些想笑。
谢忱情况跟她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班主任没说明白,但有耳朵都听得懂言下之意。
从没入一中时她就听过明德中学谢忱的大名,天之骄子,学习好,家世更好,自然跟她不同。
姜嫄面色平静无波,“我知道,谢谢老师提醒。”
姜嫄办好手续,礼貌的跟老师道了别,出了办公室。
班主任看着姜嫄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填写的表格。
都说字如其人,姜嫄的字迹就跟她的人一样,透着坚韧不拔的凌厉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沉溺于情爱的人。
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难免控制不住感情。
班主任可惜的摇头轻叹。
傍晚的风柔和如絮,落日余晖散着午后未尽的热。
姜嫄从教学楼下来,就见几名身高腿长的少年从篮球场出来。
走在最中的少年最为惹眼瞩目,光是站着就给人一种强烈的攻击性。
少年浑身又透着对事事都不关心的松散劲儿,修长的指尖勾着校服外套,一手夹着篮球。
男生们互相调侃玩闹声若有似无的传来。
“没想到姜嫄长那么漂亮,阿忱,真的不考虑一下?”
少年言语不明,懒洋洋的笑骂,“有完没完,我又不喜欢她。”
“是是是,有明德中学的郑凝校花在,你能看上谁。”
“滚,净扯淡。”
少年全然不在意将校服搭在了肩上,修长有力的手,随手轻拂过垂落的柳枝。
一人高的柳树稍,轻而易举的被少年伸手可触,枝丫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几名少年走的很快。
姜嫄出校门时,就见其他几人已消失不见。
锃黑的布加迪从校门另侧驶过,半开的车窗映出谢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布加迪红色尾灯在渐暗的天色中渐行渐远。
姜嫄立在原地静静地凝望了片刻。
他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夜幕四合,车水马龙。
姜嫄站在公交站等候车。
晚高峰的公交拥挤不堪,姜嫄拉着把手,耳边满是吵闹声。
公交到站,姜嫄下车往巷道内走去。
巷子狭窄逼仄,到了夜晚却透着暗潮汹涌的热闹。
灯红酒绿的招牌层层叠叠错落交杂。
还未走到门口。
远远地就听一个女人扯着嗓子骂,“賊天杀的,老没廉耻的光棍,敢摸老娘,一晚上一千老娘任你搞,没钱还敢占老娘便宜,我呸!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女人嗓门很大,临近的铺子门口不少人都扯着脖子张望着看好戏。
男人被骂的无地自容,掩着脑袋走的飞快,差点撞到姜嫄。
姜嫄习以为常。
理发店门口三色柱彩灯旋转,门面极小,姜嫄走近。
正破口大骂的女人看到来人,声音渐消,闭了嘴,风韵犹存的眉眼嫌恶的瞟了她一眼。
转身往里走,“你来做什么?不去找你那个飞上枝头的爹,找老娘做什么。”
“老娘欠你们的供你吃供你喝,来这儿看老娘笑话是吗?”
姜嫄没理会,从新洗晾的理发围布里顺手拿了件,围在自己脖颈上。
又在杂乱一堆的镜台上找了把直剪和齿剪,自己修剪粉色发尾。
“小杂种,让你不要染发,谁让你染的发,小小年纪不学好……”
林凤美嘴里冒出一连串粗俗不堪骂人的话。
“好看啊。”姜嫄对着镜子仔细修剪,极平常的答。
林凤美边骂,边从柜子里拿了一块干净的围布,骂骂咧咧的道,“老娘就是欠你们姜家的,围布干净吗就乱围,也不看看来这儿的都什么人,得病了可别指望老娘管你。”
“您不管我还谁管我啊。”姜嫄笑着哄。
“等我赚了钱,给您开连锁店。”
林凤美一听这话,气的够呛,“屁,我是活腻了,嫌不够辛苦,要你个没良心的给我开店继续当牛做马?”
“那给您雇两人伺候着,您什么也别做,我赚钱给您花,让您过好日子可以吧。”
林凤美扯了扯唇,脸色缓和嘴上却仍旧不饶人,“你爹那个丧良心的年轻时候就这么骗的我,少在这儿给我满嘴跑火车。”
话说的难听,却已接手姜嫄手上的工作,替她剪起发来。
“这辈子人对得起自己良心就行,别指望赚大钱,天底下没那么便宜的事。”
姜嫄从镜子中看着微微发福却仍格外漂亮的女人,轻嗯了声。
不知从何时起记忆中温柔贤良的女人变成了满口荤话,粗鄙不堪的妇人。
姜嫄却没半分嫌弃她。
不论骂的多恶劣,是眼前曾柔弱的女人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母女俩难得的平静被突如其来的斥骂声打破,“大家来看看,这丧良心的拿了我姐夫一家那么多钱,却一分也不分给自己弟弟,眼睁睁看着她弟弟去蹲牢子,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活。”
说着一女人扯着嗓子在门外哭喊。
听见声音,林凤美气的够呛。
拿着剪刀,怒气冲冲‘哗’一声,拉开推拉门冲了出去。
“狗娘养的,讨饭讨到老娘门口了,天杀的谁给我一分钱了,林峥那蠢货自己要去郑家当狗,我当初劝他多少回,现在人家利用完他,把他一脚踹了,事他替郑家犯的,哦,现在用不着他了,老娘还要替他擦屁股,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郑家哭丧。”
女人一听这话哭的更凶,在地上彻底撒泼打滚起来。
“那你就是让我们去死,那我们母子去死好了。”
站在女人身旁的小男孩满眼怯懦的也张嘴哇哇大哭。
目光落在站在店门口姜嫄的身上,哭着喃喃的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