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視線突然變得不清晰了。
我忽然想起,和裴行渡成婚三年,他總是喜歡抱著我說:
“阿芷,替我生個孩子。”
“若是個男孩,我便教他騎馬射箭,勢必要做這世間頂天立地的男兒,和我一起護你。”
我佯作生氣,“女兒難道就不好嗎?”
他笑,“女兒像你一般,自然也好,只是要愈發精心呵護,捧作我們的掌上明珠。”
直到第三年,我終於被診出有了喜脈,欣喜不已。
“阿渡,我可不可以不再取血了?”
“不可。”
他不假思索地拒絕,立刻柔聲道,“只是取一點血而已,卻能救母親性命。”
而今才知,這個我心心念念盼來的孩子,不過是別人的藥引。
我小產那天,猶記得是裴行渡親手端給我的安胎藥。
我覺得那日的湯藥有些發苦,他只道是熬的太久了,加些蜜糖就好了。
他一勺一勺地餵我喝藥,笑著摸了摸我的小腹。
“夫人和寶寶等我回來。”
一切和一個尋常的早晨沒有任何區別。
等到裴行渡下朝回來時,我已經腹痛如絞,發了血崩之症。
他眼眶猩紅,大怒著發落了照看我起居的人。
我才知道,那是一個已經成型的女孩。
他緊緊抱住我,泣不成聲。
“阿芷,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他說不忍讓我傷心,連那孩子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讓我見到。
郎中說,這次小產我傷了根本,很難再有身孕了。
從那之後,我無數次做夢,夢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舉著梅花枝朝我跑來,咿咿呀呀地喊我“孃親”。
可等到我抱住她時,卻發現她的身體已經變得透明,就這樣消逝在了我的懷裡。
每每從夢中驚醒,我都會大哭不止。
我時常自責自己那段時間是不是吃錯了什麼東西,甚至愧疚得日日跪在佛龕前,向我的孩子懺悔。
直到林寒落殘忍地告訴了我真相。
至此,所有謊言都被揭開。
我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毫不猶豫掌摑了她一巴掌,又一巴掌。
“這一巴掌,為了紀念我死去的女兒。”
“這一巴掌,給早就應該死在清淨庵的你。”
林寒落震驚地捂住臉,怔了片刻,爾後忽然笑了。
她眼底劃過得逞的惡意,“你知道嗎?失去理智的女人,真的會變得很蠢。”
下一瞬,她後退了幾步,撲通掉進了後院剛剛解凍的冰湖中。
彼時,從外面趕來的裴行渡恰巧進門。
他毫不猶豫地跳下湖,拼命朝著林寒落游去。
林寒落很快就被救上來了。
她穿著淺色的薄衣,被水打溼後,幾近透明,雙手環胸哭得梨花帶雨。
裴行渡毫不猶豫地脫下了自己的外袍,緊緊抱住她。
看到她被湖底的礁石劃傷了手,裴行渡心疼地攬她入懷。
“裴哥哥,你不要怪夫人,是我自己惹夫人誤會了,夫人略施小懲是應該的。”
裴行渡忍無可忍地衝我吼道:
“落落與你不同,她身子弱,受不得傷,你何必如此容不下她?”
我冷漠地垂眸,“你就這般相信她。”
他沒有理會我,而是抱著林寒落一步步走回了屋內。
無論如何,他都會維護她。
而我報復的念頭,也在一點一滴變得愈發清晰。
裴行渡與我冷戰了整整四日。
四日後,是林寒落進門的日子,府裡四處張燈結綵。
他終於肯來見我,緩聲道。
“阿芷,我希望你以後能夠容得下落落,落落說原諒你,那件事就過去了。”
“我與她喝杯酒就回來,絕不過夜,你等我”
“你去吧。”
我靜靜看著他的眼睛,打斷了他的話。
不等了,再也不等了。
我扔掉了他送我的髮簪,仰頭望向天空。
今日果然是陰雨天,天上烏雲密佈。
裴行渡並沒有回來。
窗影上不斷倒映出二人糾纏的身影。
而我就站在外面,聽著裡面纏綿悱惻的聲音。
內心再也掀不起波瀾。
歷經九道天雷後,或魂飛魄散,或飛昇上神。
無論哪一種結果,都和裴行渡再也沒有關係了。
心臟一陣劇痛猛烈襲來,我閉上眼睛,終於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