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裡後，我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層白霧，視力變得模模糊糊的。
我摸著走向鏡子那裡，我的眼珠已經變成了略帶白色的模樣。
到了蛻皮的最後階段了，再過五天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本來我想偷偷把趙航帶走，但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
或許是因為答應了過繼的事情，趙遠明忙著找村長做見證人，一連好幾天都沒回家。
這樣也好，免得看見我這個眼睛，我還得編瞎話去解釋。
到了過繼的前一天，趙遠明摸著黑回來了。
一進屋便道：“怎麼不開燈，黑燈瞎火的。”
“我眼睛不舒服，別開。”
“哦。”
趙遠明無所謂的應了一聲，摸黑走到床邊，慢慢抱住了我。
現在的我，連和別人接觸身上都會產生劇烈的疼痛，趙遠明感覺到了我身上細微的顫抖，溫聲道：“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我沒說話，他輕輕吻著我的頭髮，突然道：“阿芳，把趙航給張琳後，我們好好過日子，重新來過好不好。”
“我們再生一個娃，就和以前一樣。
我不找張琳了，你也別提趙衛東了，我們就像從前一樣過。”
重新來過嗎？
我想笑，但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於是平靜道：“我要讀書，我要重新去高考。”
趙遠明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我們這樣不好嗎？你在家裡相夫教子，我在外面工作，為什麼非要去讀書呢？”
“趙遠明，我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告訴我。”
他“嗯”了一聲。
“你是不是故意讓我懷孕的，就是不想讓我去讀書。”
趙遠明沒說話，再開口時聲音都帶上了薄怒：“誰給你說的？沒有的事！”
他這樣的語氣，我反而確定了。
“怪不得我真傻啊，趙衛東給我說的時候我死活不信，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趙衛東趙衛東趙衛東我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了！”
趙遠明猛然坐了起來，連帶著我也跟著立了起來。
他在黑夜裡看著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冷笑道：“林芳，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別逼我做對不起你的事。”
“殺了我嗎？可以啊，反正你又不是沒動過手。”
我平靜又麻木的說道。
他卻突然笑了，然後拉著我的手往床下甩去，我半趴在地上，明明身體很痛，但卻莫名的笑了。
“是我對你太好了，老劉說得對，女人就不應該給她好臉色，如果你不服，我就應該打到你服。”
他一腳踩到我的肋骨上，力氣大的幾乎想要掰斷我的腰。
過了一會兒，他才收了腳，冷酷道：“明天村長回來主持過繼的事情，只要你乖乖聽話，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我是真的喜歡你，為了你我願意留在這個小山村裡，林芳，你別不識好歹。”
說完這句話後，趙遠明重重甩上門離開了。
我趴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索性趴著也不動彈了。
天色亮起來時，村長和打扮得耀眼的張琳一起來了。
趙遠明平復了心情，笑著將兩人招待坐下後，才來敲我的門。
“阿芳，起床了，村長他們來了。”
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
趙遠明露出一個不耐煩的表情，礙於有外人在，他沒有直接踹門，只是又敲了一下。
趙航不屑的說：“她是不是又耍花招啊，是不是捨不得我後悔了？”
他嘴上不屑，表情看起來反而有點開心。
趙遠明不等了，直接推開了門，然後久久沒有動靜。
趙航等了一會兒，趙遠明也沒說話，於是從板凳上跳了下來，一邊唸叨一邊往這邊走：“怎麼不說話啊，這死女人是不是”
走到門外，他突然噤聲了。
屋內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血跡，然後順著血跡看過去，才是穿著單薄衣服，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全身以一個不自然的姿勢蜷縮著，表情平靜但莫名看起來很痛苦。
明明很討厭這個女人，因為她背叛了這個家庭，但此刻趙航心裡想的卻是，大冷天的，她躺在地上冰不冰。
趙航沒有見過死亡，
但看著眼前的景象，他莫名的怯懦了起來。
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趙遠明時，他驚訝的發現，平時無論如何也保持儒雅風度的爸爸，此刻紅著眼睛，雙唇不停地顫抖，
一行血跡從唇邊留下，是他用力咬住下唇後，撕扯出的傷口。
彷彿痛苦到了極致卻還要拼命忍耐一般。
趙航終於意識到什麼。
他動了動嘴，終於喊了出聲：“媽媽？”
聽到這一聲後，趙遠明突然動了。
他慢慢走了過去，沒有走向地上女人的屍體，反而走到了旁邊的桌子邊。
那裡放著一個好看的化妝盒，是才結婚的時候，他買給林芳的。
裡面沒有化妝品，只有孤零零的兩塊錢。
當年林芳她媽走的時候，趙遠明把家裡所有的東西賣了，湊了兩塊錢給她下葬。
因此，林芳才同意嫁給他。
現在，她把這兩塊錢還給他了，她自由了，再也不欠趙遠明瞭。
趙遠明拿著這兩塊錢，覺得有些好笑，但眼前模糊一片。
他雙腿一軟，一下跌落著跪倒了地上，喉嚨中發出痛不欲生的嘶吼，這是野獸被逼到了絕處後的絕望吶喊。
林芳走得決絕，從此天大地大，他再也找不到這樣一個人了。